“欢迎大家来听我胡说八道……”

　　苏童在讲坛上多少有些不自在，但比去年在同济还是老练了，他首先转述了米兰·昆德拉的一句名言：直到福楼拜的《包法利夫人》出现，小说的成就才赶上了诗歌。

　　福楼拜有个主张：作者退出小说。同时另一句话亦出自这一法国文学大师之口：我就是包法利夫人。苏童对于这两句“自相矛盾”的话给出的解释是，退出意味着更深地进入。

　　小说一开篇写的不是包法利夫人而是包法利先生的青春期，似乎是一个圈套，写着写着一个个异峰突起，爱玛（包法利夫人）出场了。她的亮相很快就占领了读者的视野，苏童打了个比方：就像有两盏灯，当一盏打开时，另一盏就黯淡了下去。然而这个有着一颗骚动灵魂的女子最终吞服砒霜而亡……

　　这是小说家对小说家的理解。

　　有意味的是，讲座结束后，提问立刻被引向了《孟姜女》等问题，甚至有人问当下读《包法利夫人》的意义何在？

　　苏童坦承这“不是一部令人振奋的小说”，甚至不能说包法利夫人是一个典型形象，如果她是的话，那么全世界的男人就都不结婚了，谁都不希望自己的母亲、妻子、女儿是爱玛，“但我始终觉得需要爱玛，她就像一个负面的榜样。”

　　镜头切换到休息室，苏童陷落于沙发里，点燃一支烟。挑剔的人说他已然微微有些发胖，似乎还有着那么一点慵懒。

　　谈到《孟姜女》，不能不说说“重述神话”，此项目由英国著名出版人杰米·拜恩发起，邀请各国著名作家对本国神话传说进行再创作，中国第一个被选中的作者正是苏童。

　　追问不断，其实苏童明白“不过是写一本小说而已”。

　　他决定写一部“哭史”，“孟姜女哭长城的精髓在于‘哭’，我想我的作品可能填补了文学史的一个空白，我将重心放在研究眼泪，这个小说可以说是一部眼泪的历史，叙述了哭的种种姿态、类别、渊源等等。”

　　苏童关注的是传说中的“温暖”：这个有些“一根筋”的弱女子为什么一定要去找丈夫？为什么一定要去给他送衣服？

　　他不打算采用后现代解构的方式去改变人们对这个美丽传说的印象，只会去丰满其细节。

　　这个写女性的妙手终于说道，“自作自受就是爱情”，如果说包法利夫人是正的，孟姜女就是负的，当然二者可以对调。

　　改编是一个百问不厌的问题，苏童甚至坏笑道，自己对此的回答可能有点市侩气：电影成功了，作家沾光；拍不好，那不是我的电影。

　　谈到根据《妻妾成群》改编的《大红灯笼高高挂》时，最有趣了，他最初看时觉得为什么不根据自己的小说改，看到第三遍渐渐忘了这是他苏童的作品……电影拍得好，在语言上有贡献：几乎是在一个封闭的结构里拍竣。

　　苏童跟许多人也许并没什么不同，小时候作文常受表扬，这次全是红圈，就担心下次少了或是没有红圈。1980年代上大学，那是一个文学的年代，北师大，40人的一个班35个是诗人，还有5个是作家……

　　“第一次自己的作品变成铅字，很兴奋，像包法利夫人碰到情人莱昂一样。”

　　他至今最得意的长篇是《我的帝王生涯》，灵感居然来源于幼时耳濡目染的苏州评弹中诸如“狸猫换太子”等通俗故事。这是一种转换。如果说写这部小说获得的是天马行空的快乐，写《武则天》则是一种假装做学问的快乐——毕竟要摸清唐代太宗、玄宗等时代的一些事情。

　　苏童相信人性是一个黑洞的说法。他也相信一个好作家，永远不会迎合什么庸俗的东西，他和读者的关系是一种——相遇。至于影响自己的作家有谁，具体而言又是如何影响的，他说这是一笔糊涂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