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名字叫“勐”。我曾多次追问父亲它的含意;父亲却总是千篇一律地答道:“没什么意思,只是叫着好听……”也许,正是因着好听,它读来依稀如梦 ──在父亲当年插队的傣寨,“勐”便读作“梦”。那是一个美丽的地方,一个遥远的地方,一个在我想象中如歌如诗、如梦如幻的地方。一个偶然的机会,我从父亲的“插兄”嘴里得知,他们当年插队的地方也叫“勐勐”,傣语的意思是“坝子中的坝子”,与我的小名完全一样。巧合?纪念?那里毕竟掩埋着父亲的青春呀!父亲越说“没意思”,我便越猜测其中似乎深藏着什么。中学毕业那年暑假,我终于征得父亲同意,独自随一个旅行团去了版纳。
寻“勐”?寻梦?
梦中的勐勐似乎不在这里。比照随身带着的父亲往日的留影,坝子依旧,山泉依旧,寨子四周的凤尾竹依旧;然而,我却总觉得失落了点什么,也许是因着那独异的风情已近乎“商品”,等不及日暮黄昏,导游便联系妥了暮浴这一“表演”。是的,那纯粹是表演,像水中芭蕾,动作整齐划一,全没了暮色中的朦胧美,也没了回归自然的悠然。
如同赶场似的,刚表演完“暮浴”的姑娘们紧接着又参加了泼水的“节目”。同来的都市男女越是泼得轻狂,笑得轻狂;我越是拘谨,越是退缩……那些姑娘似乎也懒得在一个毛孩子身上浪费感情,一开始还有几滴用指尖礼节性地弹在我身上的水滴,慢慢的,我便一人向隅。身上干干的,脸上更是通红,不知是晒的还是怎么的。
“泼呀!泼我呀!”那一边笑着嚷着,一边用水逗着我的是一个秀眉秀眼的女孩。刚才,她一直以一种不知是热带气候养成的、还是“职业化”了的悠闲、慵懒,平平淡淡地应对着周围如涌的激情。难得热闹场中的她竟还能注意到一人向隅的我。她的长发上满是水珠,在太阳的映照下,一下闪着红光,一下闪着绿光,像梦!
那水,纯纯的。直到车驶离傣寨,我依然不愿换下被柔情润湿了的衣裳。
在我寄居的城市,人们已读不懂这份感情了。“你不是在梦游吧?”“结尾你应该看穿女孩温情脉脉面纱下的功利性心机。”同桌的“博士”自作聪明地套用马恩语录教诲我。他是全年级的尖子,他的成功经验简单明了只有两条:“不读诗,不做梦。”这与其说是他的首创 ,不如说是他更心领神会那个城市的信条。
在那也叫勐勐的地方,有一个民间歌者,却兀自对每一个来寨子的客人唱着不合时调的祝辞:“做一样的梦,唱一样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