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咸阳机场,跳上大巴,一路飞驰到西安玉祥门前已经是下午三点一刻。误了机,同行的人也许此刻已经在延安窑洞里歇脚等着吃馍了。
听当地的服务员说有火车呢,不过要十多个小时。心里不由转悲为喜,天亮前能到就成哪。来不及一分钟的犹豫,立马退了钥匙,招来出租车。有没有更早到的呢?汽车呢?司机说有。于是改道绕汽车站。
还没下车,一个汉子就上前揽生意。汉子说四点半准时发,晚上十一点也就到了,您就放了心去。我还真就放了心去。正想问多少价,出租司机从方向盘上抬起了他的大手作了一个停止的姿势告诫我别吱声,一切由他来搞定。心里突然就腾起一股温暖,这汉中的司机可真是厚道啊!
行程单刚拿到手,同事就提醒说那个穷地方,吃也吃不好,住也住不惯,你去干啥呢,有啥好看的,除了黄土还是黄土。唉,怎么说呢,延安,那是一个时代的象征。
车灯亮了起来。天色暗下去,窗外升腾起薄薄的暮色。时间已过了五点,可是车并没有开,而且没有一点要出发的迹象。车箱里已经躺下五六个人,上铺空荡荡的。并排的两个女人掏出一包瓜子,一边落闲天,一边嗑。后排是一个小伙子,脸色青黄,眼睛和头发一样,黄泥一般的颜色。女人说一看小伙就是内蒙古来的,小伙问她怎么知道。女人说一看就知道。我于是看着他俩。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看着看着真觉得不同了。我又把头转向窗外的人群。女人扁圆的脸像冬日暗褐的葵花的花盘一样浮现上来。
有人说车上的电视应该打开,于是车爷上来开了电视。我忍不住上前去催促,车爷只管说“就开了,性急什么,反正保证你天亮到得了”,打发我。车上一个穿制服的女人,戴着眼镜,看上去是公务员的打扮,她开始隔着三张铺地安慰我。她说,你是远地方来的吧,这里就这样的规矩,车座不满就不会走人。我也知道这是老规矩,哪儿都一样,只是心里急的,要知道半夜到延安还得找那个旅店,找到旅店还得弄清导游住的房间号。那可是陌生地方呀!遥想当年,丁玲、茅盾、贺敬之等无数热血青年、爱国志士是否也如我这般风尘仆仆?
朦胧的睡意被车的最后一下摇晃驱散了。停了车。以为到了,却被告知尚在半路。大家下了车,几辆汽车都停在这里,正对着一个饭店。饭店的门前挂着塑料帘子,里面是大厅,摆着几张特大的圆桌,许多圆圆的脑袋凑在一起吃喝,解解身上的寒气。饭店几乎没有什么装饰,粗陋而寒伧,菜也卖得奇贵,然而生意兴隆。门前站着两个女人,挑着箩筐卖苹果,在这冷风瑟瑟的半夜!
两脚踏在延安的土地上,已经是凌晨两点。杨家岭石窑宾馆。杨家岭,多么熟悉而亲切的名字。
缓缓地来了一辆出租车。全部身家都在身上了,心里还是有一点点的担心。于是不停地跟司机聊天。聊物价、聊房产、聊生活习惯、聊思想观念。盘绕过一段黑森森的上坡路,一排窑洞终于浮现在眼前,如梦如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