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时常听说“境界”二字，可真让我叙述“境界”是什么，一时三刻倒也叫人难说清楚。张娴老人的去世，反倒让人豁然领悟到什么是“境界”。

　　老人于二月十四日中午十二点二十分，在寓所安详而去。也许去世前老人已预感到自己将驾鹤西去，对身边衣物相册早有了安排。因为我要为她写传记，近年来常和老人闲聊，她说：“小潘啊！这本书写好，我要做的事也就做完了。”我说：“你无病无痛，有得活活呢！”她一笑，“人活着要开心，要健康，太长也不好。”

　　张娴活着讨论后事，没有眼泪，没有悲哀，我想在当前，把作秀当作时尚的今天，能像张娴老人的真是屈指难数。至少我碰到的是第一个。那日张娴弥留之时，我将那本她早知道书名的书稿《一个昆曲老人的故事》放在她的胸前说：“书稿已写好，月底寄往北京，您放心！”不一会，张娴的关门弟子和周传瑛的关门弟子，给老人清唱了《长生殿·惊变》中的一曲。只见张娴，闻曲眉动，那双手在枕前翩舞，约唱了两三曲，她的呼吸平缓多了，学生搭了一下老师的脉象，平和有力，心跳九十八下。那时大家都以为没事了，可老人还是走了。

　　张娴老人生活极朴素平淡随意，她虽属兔，但喜吃肉，夏天天热时，一顿饭可喝上一瓶啤酒，早晨的胃口极好，喝一碗豆浆添两只肉包，有时甚至能吃下一客小笼包。她住在朝晖二区，平时进进出出总喜欢提个塑料篮，放一杯茶水，到浙江昆剧团的楼里听听排曲，看看排练，悠然自得。由于十年动乱，她从未享受过高知待遇，在社区只拿千把元退休金。一次，我和张娴老人说笑：“张老师，您只拿这点退休金！”她听后连连摇手说：“够了够了，人老了多了也呒啥用！”记得那年林团长为她做九十寿庆，给了她千元寿礼，张娴老人碰着我说：“做寿还要发钱给我，不好意思，这些钱我要去买些西洋参片给团里大家，他们唱戏有用。”

　　俗话说：阎王路上无老少，鬼门关前分前后。张娴老人的远行，她的处世为人，告诉了我们“境界”是平凡自然，“境界”是返璞归真。人的离去，给后人有这么好的启迪，我想老人在九泉之下也会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