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的晚上,我在西藏风雪高原接到许多来自远方祝福的电话。其中有一个是杭州战友周志珍打给我的。他在电话里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过年了,我在想一个战友,我一直在找他。
那个战友来自云南,黑乎乎的脸蛋,大家亲切地称他小黑。周志珍和小黑,一个杭州人,一个云南人,在西藏边防结下生死友情。当两人话题越来越多的时候,两年军旅生涯便走到尽头。小黑来自农村,渴望留队,但连队名额有限,只能打道回府。而他,却是如愿以偿地踏上还乡之旅。
战友一场,各奔东西。
他又回到当兵前的国企岗位。虽晚上经常加班,但薪水不薄是他在西藏边防连队收入的几倍。小黑回家后很茫然。半年后,与朋友合伙开了电脑维修店。家里的储蓄几乎全部用来支持他的事业。可是好景不长,由于缺少技术力量,维修店营业不到3个月就无法运转了。与小黑合伙的朋友盘点设备早早开溜,只剩下一堆赔本的烂事给他。气愤之下,小黑只身来到广西。半月过去,小黑就连混口饭的差事也没谋到,身上带的钱已所剩无几。就在广西辗转广东的途中,小黑好心替人换钱,换回张百元假钞。想回家,摸遍全身,只剩下可怜巴巴的72元零钞。即使有钱回家,小黑也无法面对父母。想来想去,脑海里忽然蹦出一个人来,那就是当年的战友周志珍。
2005年夏天。炎热的下午。杭州火车东站。
两个战友见了面,顿时热泪盈眶。当晚,西湖边,两杯龙井,两个二十郎当的影子,异口同声地感叹:西湖美景再美,美不过我们西藏边防啊!小黑讲起他们第一次站岗,一起抬头望星空,哪颗星是杭州?哪颗星是云南?后来他感到脑袋有点沉,就伏在小黑身上睡着了……
他们谈到前途,谈到奋斗,谈到甜美的军旅,人生道路的千差万别,未来世界的变化莫测……不觉已是晨曦微露,喧嚣渐起。小黑留在了他家。他照常上班,忙碌依然充斥着他的生活。他无暇顾及小黑工作的事情,只有晚上回家陪他聊天。小黑天天在家翻报纸,寻找报缝里的招聘广告。然后,上车下车转车再转车,然后,焦躁惭愧歉疚失落。时间在忙碌与失落中渐渐流失,自卑与忽略在时间中不断延伸。两个人早出晚归,各行其事,渐渐麻木了。
然而,在一个暴风雨乍起的深夜里,周志珍回家看到的只是一张纸条。上面的字是这样的——
“感谢这些日子,你对我的照顾。别担心,总有一天,我会好起来的,你们拥有的,我也一定能有。到了云南,别忘了找我。”
小黑走时身上只有一张百元假钞,和20元现金。
西藏边防窗外的鞭炮声已响彻夜空,电话那头的周志珍还在不停哭泣。小黑,我的兄弟,我的战友,你在哪里?
在当过兵的人看来,男人对男人的承诺更重于男人对女人的承诺,因为那是对自己心灵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