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桌上摆放着两枚卵石，漓江石。一枚白中泛青，一枚紫里带黑，如鸡蛋大小，很普通。去年三月我去桂林时，在漓江边象鼻山下捡拾的。那天下着雨，大概是整个行程的尾声，大家照完相，没了游览兴趣，船家就催着上船了。正是枯水期，江水浅，江滩上大大小小的卵石随意地卧着，走在上边，有些硌脚。我蹲下，拿起这枚，又拾起那枚，舍不得放手……江水浸润过的一块块卵石像鱼的眼睛，又像漓江的泪。

　　案头上的两枚卵石，每每让我想起漓江，在看书写稿疲倦时就有一股清流淌过心底，宛若一条小鱼儿在眼前游动戏耍。

　　诗意地生活其实十分简单，有时就是一枚卵石、一支竖笛、一盆吊兰、一幅画、一弯月、一卷书。置身其中，令你感觉满足和惬意。

　　引起我这诸多联想的是丰子恺先生早年的一幅漫画《人散后，一钩新月天如水》。一个放在廊边的小桌，桌上是一壶茶，几个杯，天上是一钩新月，卷起的芦帘。看着看着，我的心沉静下来，喧闹和烦恼没了，恍若自己也随着散去的朋友到屋外赏月了。静，静极。读丰先生的这幅取自宋代诗人谢玉逸的《千秋岁·咏夏景》的漫画作品，竟有了愿做赏月人，不羡为神仙的感叹。

　　十八年前，我初为人师时，住在一个小阁楼上，那原是美国传教士留下的居处。那个老传教士的子女与中国甚为友好，因为外交的关系，这小阁楼在许多次的拆迁改造中竟“幸免于拆”。房子已年久失修，每当走在仄仄的楼梯上，整座小楼就摇摇晃晃。冬天的夜晚又冷又静，我斜靠在棕丝床上看书。桌上一盆水仙，亭亭玉立的绿茎举起一点或两点黄的花。炉上热水壶兹兹作响。在那无数个夜晚里，我惬意而满足地阅读。简单的生活，无忧无愁，我很少与人交往，更没有吃酒之类的应酬，偶尔去影城旁边咖啡屋里喝一杯不加糖的咖啡。周末回一趟家看看父母。同事也是清清爽爽，很少浊气。那时的我年轻，还参不透人生的要义，一切顺其自然。

　　去年一位诗友在温州小住，我们彻夜长谈，人生哲学、文学思潮，内容甚广。子夜时分了，我们喝着用南雁天然矿泉水泡的平阳早香茶，谈论着里尔克的诗歌，满嘴清香。有时，朋友还把我写的诗拿来一句句点评，每到满意处，他就读出声来，性情所至，他也写上一首。而每当谈到中国知识分子的使命感及人本思想之类，大家的面容就显出一些激动，双眼炯炯有神。这些谈话，使那段时光变得轻松而美好。

　　诗意地生活其实很简单，读一本好书，吟几首旧诗，莳弄几株花草。简化生活，让哪怕最微不足道的东西充满诗情画意，这其实是彻悟，是人生的大智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