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李安可以说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当时他在银行的存折只剩下43美元,又赶上小儿子出生。走投无路的李安将两个剧本《推手》和《喜宴》投给了台湾优良剧本甄选组,希望能碰碰运气……
从金球奖到奥斯卡,如今的李安无疑是辉煌的。但他的辉煌绝非一蹴而就,从初次走进课堂学习电影到第一部影片获得成功,李安用了近20年。这20年他从未放弃过自己,凭着执着和不懈,他终于迎来了事业的春天。
李安祖籍江西德安,1954年10月23日出生于屏东潮州,父亲给他起名“李安”,一来是老家在江西德安,二来是他的父亲去台湾的时候几乎是死里逃生,所乘坐的轮船为“永安号”。书香门第的李家家教极为严格,甚至在逢年过节时还行跪拜礼。中国式的父亲形象在李安的生活和电影中一直是鲜明而富有张力的,这与他的家庭背景有很深的渊源。
10岁之前李安在花莲念了两所小学,接受的是美式开放教育,来到台南,又念了两所小学,面对此间日式填鸭教育,加上语言习惯不同(国语—台语),他头一次体验到“文化冲击”。而至今,李安大概都能深刻地体会到不同文化的冲击、调适和拉扯。这些也成为他电影中一个永恒的背景。
李安从小就喜欢电影,“打从娘胎起,母亲便怀着我,一边啃甘蔗,一边看电影”。但父亲对儿子的希望是考上大学,成为诗礼传家的楷模。可是两度联考落榜(第二次数学甚至交了白卷),让父亲对李安的人生前景非常忧虑。对父亲来说,儿子加入演艺界简直是“大逆不道”。少年的李安性格温和,不爱说话,但怀着电影梦的他最终违背了父愿,考进了台湾艺术专科学校影剧科。从那时起,李安便认定电影是自己人生的一种冒险。
艺专的日子轻松而快乐。李安经常在台北汉口街的台映试片室去看当时风行的欧洲艺术电影。英格玛·伯格曼的《处女泉》、德·西卡的《偷自行车的人》、安东尼奥尼的《欲海含羞花》都让李安震撼不已。在学校,李安还施展了他演艺方面的才华,甚至获得了一个小小的演员奖。可是父亲对他的前途依然担忧,直到让他保证毕业后出国深造,才同意他继续留在艺专。二年级的时候,父亲送给李安一台8毫米摄影机,这也是父亲一生送给他的惟一一份和电影有关的礼物。他用这台摄影机拍了一部18分钟的黑白短片《星期六下午的懒散》,正是这部短片帮助他申请进入了纽约大学(NYU)电影系。
在这部改编自余光中短篇小说《焚鹤人》的默片里,李安表达了艺术家面临理想和现实的落差的挫折与挣扎,这似乎也预示了他后来对电影梦的执着和坚持。
悲喜纽约
然而,父子的冲突并没有结束。1978年,李安做了一个让父亲十分愤怒的决定:报考了美国的戏剧电影学校。这让父亲很无奈,因为这并不违反当初让他出国深造的“命令”,只是,他不能接受儿子竟然想去从事没多大出息的娱乐业。他为此耿耿于怀了很久。后来他所取得的电影成就,在李安看来,并没有多大程度地给父亲带来观念上的改变。
李安先后在伊利诺大学和纽约大学学习戏剧和电影,并陆续拍摄了《追打》、《我爱中国菜》等多部16毫米短片。然而就是这个给大导演斯派克·李打工的儿子,却被父亲认为是有损颜面,李安成为家庭话题的禁忌。虽远在海外以为很自由,但亲情的纽带并未稍有松懈,“随时随地又把你给抓了回来”。李安就这样逃避并抗拒着。
在伊大第一年,李安经历了一个天翻地覆的文化冲击,这跟他所接触的西方戏剧经典中太多的性话题有关。根据自己的长期浸淫和观察,他得出结论:性是西方戏剧的一个重要渊源。“人类受到撒旦(蛇)的引诱,偷吃了禁果,被逐出伊甸园,开始意识到耻辱,有了性、怀孕,所有的痛苦与生命的延续由此开始。西方的挣扎即是人类摆荡于上帝与撒旦之间的拉锯。”(李安语)由此,李安体认到,戏剧的产生不是靠平衡、和谐,而是相反的东西。
1980年,李安拿到了戏剧学学士后,就转读纽约大学电影研究所的想法征询父亲的意见。最后,经过一阵抗衡,父亲同意了他去念电影,并且帮助他解决了一部分学费和拍片经费。凭借先前的短片成绩,李安顺利进入纽大。纽大曾经培养出奥利弗·斯通、马丁·斯科西斯、斯派克·李、科恩兄弟等著名电影大师,形成了美国电影史上声名遐迩的“纽约学派”。对李安来说,进入这所大学,无异于进入了一座辉煌的电影殿堂。由于性格和语言、文化的因素,李安是一个很不会社交的人,但只要跟电影有关,他立刻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课堂辩论、片场实践,让求知若渴的李安兴奋而快乐,以至于每当假期来临,他心里就很不高兴。二年级时,李安拍摄的《阴凉湖畔》获纽约大学奖学金,并于第二年参加了台湾独立制片电影竞赛,获得金穗奖最佳短故事片奖。
转眼3年过去了。李安拿出了毕业作品《分界线》,叙述的是分别居住在纽约运河街南北的不同种族的普通人,一边是华人,一边是意大利人,因某件事情引起两个族裔在纽约四处流窜。
1985年2月,李安把所有东西打包成8个纸箱,准备回台湾发展。就在行李运往港口的前一晚,他的毕业作品《分界线》在纽约大学影展中获得最佳影片和最佳导演两个奖项,当晚,美国3大经纪公司之一的威廉·莫瑞斯公司的经纪人当场要与李安签约,劝他留在美国发展。
但没想到,这一留就是6年的无所事事和孤寂难耐。
6年煎熬
李安留在了美国,试图开拓自己的电影事业,但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华人想在美国电影界混出名堂来,谈何容易。
1986年1月,李安的妻子林惠嘉毕业后找到一份药物研究员的工作,从伊利诺搬来纽约郊区和李安同住。同一年,李安拿着与别人合写的一个剧本《不是迷信》,开始跑影片公司。两个礼拜跑了三十多家公司。大多数情况是这样:盛赞他的毕业作品《分界线》、对剧本进行局部修改、等待、再修改、再等待……直到最终毫无结果。就这样,一个计划失败了,另一个计划又开始启动,再次重复同样的程序和结果。
直到1990年暑假,李安彻底绝望了。剧本全部胎死腹中,生计也成问题。这期间,他也曾想过回台湾发展,此时的台湾,正是一个新旧电影交替的时代,中影公司正要力推新人。但是,接触了几次之后,被告知:没希望!
此时李安已过而立之年。是继续寻找机会?还是承认失败?在中国传统文化中,男人过了30应该是已经有了一份稳定恒久的事业养家糊口了,可是,李安却成为家庭的累赘,一家人只靠林惠嘉微薄的薪金度日。
1990年,李安可以说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当时他在银行的存折只剩下43美元,又赶上小儿子出生。走投无路的李安将两个剧本《推手》和《喜宴》投给了台湾优良剧本甄选组,希望能碰碰运气。这是改变命运的一搏。结果,他的两个剧本双双获奖,得到了40多万元的奖金。
6年的煎熬,李安终成正果。他的剧本得到了“中影”公司制片部经理徐立功的赏识,最终决定投资1350万台币去拍摄。徐立功是公认的台湾电影界的超级“伯乐”和“推手”。
1991年4月10日,《推手》由台湾“中影”公司投资、纽约库德玛西恩公司制片开拍了。这是李安的第一部长片。
这部通俗、温暖的影片上映后好评如潮,获得当年台湾金马奖最佳导演奖提名,并最终摘取最佳男主角、最佳女配角、评审团特别奖3项大奖,在票房上也创造了奇迹,台北的观众排着长队来观看此片,而“推手”一词,从此成为台湾社会的一个流行话语,到现在台湾还用“推手”作为“推动”、“促成”之意。
所有人都称赞这个突然杀出的青年导演,而李安此时已经37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