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化县煤矿已经走向了尽头。退休的总工说:“也许再过几年,没人会记得这里曾有一座煤矿,但我会一直记得,因为这里有我大部分的人生。”
近年来,随着一系列煤矿相继关闭矿井,我省将逐渐退出产煤省的行列,除去浙皖交界的两家煤矿外,开化县煤矿就是浙江最后的煤矿了。而它,明年8月也将关闭。
矿工:
每年有一万元收入
从开化县城往东南走,过钱江源头马金溪,大约30分钟的车程,便到了一个叫封家镇的小镇。这是浙西山区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小镇,镇外的杂草丛中,隐隐约约能看到一些空无一人的特别的破旧厂房矗立着。当地人说,这些厂房曾经是当地厂矿企业的用房。在上世纪90年代以前,这些厂矿企业也曾红火过一阵。但如今,这些企业或停产或搬迁,斯人已去,空余黄鹤。
车上盘山公路,七转八绕之后,眼前出现了一座光秃秃的荒山,两条黑龙似的吐煤带从半山腰的矿井口一直伸展到山脚下——这就是开化县煤矿。
沿着崎岖的山路,我们走到矿上,正值午饭时间,矿井外,几个矿工蹲在地上捧着盒饭吃得正香,漆黑的面庞,被硫磺染黄的手指,只有一笑间露出雪白的牙齿,是这个到处蒙着煤灰的地方惟一的一抹清洁的亮色。
一个吃完饭的矿工穿上厚重的矿工服和水靴,戴上安全帽和矿灯,从食堂内提出一个麻袋装上停在矿井口的轨道车上,然后开着轨道车向巷道深处缓缓驶去。他是去给井下工作的工友们送饭,麻袋内装的是矿工们的饭盒,他们的午饭就在井下解决。
巷道长约1500多米,从海拔200米的井口一直延续到海拔-30米深处,地形高低起伏、分岔众多,徒步走出来大概要半个多小时。井下阴冷憋闷、空气稀薄,在站不直腰的巷道中劳动,其中的艰辛外人难以想象。
这里的矿工大多是当地农民,自从被招到矿上后,每年能有一万多元的收入,比在家里种田强多了,也不用背井离乡出门打工。所以,尽管工作非常艰苦,而且危险,但矿工们知道煤矿在不久后将被关闭的消息后,大部分人的眼里都多了丝不舍和茫然。他们不知道,离开了矿井,他们能不能再找到一份像这样收入不错的工作。
矿长:
它曾是全国煤矿一面旗
如果没有其他枝节产生,林兴耀就是开化县煤矿最后一任矿长。2002年8月份,他取得了煤矿的经营权,为期5年。到明年的8月份,承包将到期,届时,煤矿也将永远地关闭。
看着矿区大片大片空荡荡的办公楼,林兴耀长叹一声:“咱这个煤矿也曾风光过呀。它建于1959年,是开化历史上最早的工业,上世纪60年代,它也算全国煤矿战线一面红旗。最辉煌的时候,矿上有1500多人,住宅楼里,住满了来自全国各地的工人和家属。”
但如今,随着煤炭资源的日渐枯竭,开化县煤矿早已没了往日的风光。当年探测的煤矿储量约为70万吨,但从1959年开采到去年底,总产量已经达到了84万吨,如今矿内已经没有新的煤层了,现在只不过是在过去开采过的地方再捡一遍,拾遗补漏罢了,年产量只有1.5万吨,矿井数量也从3个减到了现在的1个。
工人从原来的上千人变成了数百人,到现在只有67人。“年轻人都走了,67人中老员工只有17人,其余的都是后来招的民工。”林兴耀很感伤。
林兴耀是1986年到矿上的,算来已整整呆了20年,对这个煤矿,他充满了感情。对于煤矿即将关闭的事实,林兴耀坦言很心痛:“但没办法,大势所趋呀!”
退休总工:
这里有我大部分的人生
今年70岁的薛连倩退休前是开化县煤矿的总工程师,1959年10月就到矿上的他见证了开化县煤矿的筹办、红火、冷清的全过程。
薛连倩清楚地记得,他刚到矿上的那年,连公路都没有。从开化县城要走40多公里的小路才到矿上,行李则从水路运进去。
刚到矿上,眼前就是一座荒山,啥都没有。整个矿只有两个行政干部,没有一个工人。他们住在当地老百姓的茅屋内,吃饭则在前来探矿的地质队的食堂里。
过了一年后,1500多名从全国各地来的矿工陆续来到了矿上,矿上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没地方住,大家就砍下山上的杉树,搭个叉,盖上稻草,做个最简单的茅草棚。
又过了一年,矿上才逐渐步入正轨。
从煤矿中专毕业的薛连倩是技术员,他的工作就是下矿指导工人,画矿井平面图和基道图。
“那时候条件简陋,连矿灯都没有,下井带个手电筒,磕磕碰碰是家常便饭。”薛连倩伸出他的手和胳膊给我们看,上面能看到点点黑点,深入皮肤,难以消除,“这就是煤矿给我留下的纪念。”
下矿一次,上来后整个人就变成了黑人,即使戴着口罩,也遮不住细细的粉尘。上来后,鼻子里全是灰,好几天咳出的痰都是黑的。但那时侯他们很能吃苦,技术员整天下矿和工人一起劳动,大家都很有感情。
从上世纪60年代初的红火,到1963年停缓建,再到1966年重新建设,1970年的夺煤大会战,上世纪80年代以矿办厂,再到后来的恢复煤矿和转制,开化县煤矿几经沉浮,老薛亲眼目睹了煤矿由兴到衰再兴再衰的历史进程,他说:“这是一部完整的浙江煤矿史的缩影。”
如今,开化县煤矿已经快走到尽头,老薛说:“也许再过几年,再也没人会记得这里曾有一座煤矿,但我会一直记得,身体允许,我就会去矿区转转,因为这里有我的青春,有我大部分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