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过后,开了衣橱看见那件伤感的呢大衣。上一次穿它是在爷爷的葬礼上,我解开它的衣扣,所有对于爷爷的感情和回忆从衣服里面溢了出来,我想这件呢大衣也还没忘记他吧,你好吗,你在哪里?
爷爷去世已经快要一年了,可是他还活着的感觉却还一直没走,总觉得还能在一个地方再见到他。他在我心里一直是个大山一样的人,从小到大当遇到伤害或是困苦,想到他就心中一阵温暖,因此不会觉得世界的空洞和孤独。
其实和他相处的时间不是很久,他常年住在温州,我则生长在杭州,但每次见到他都能感觉到他对我真诚的爱护,他看我时那种看着美好事物的表情是那么纯洁和让人难忘,其实失去亲人并不可怕,失去他们对你真诚的爱才是令人绝望的。世上假的东西太多,有时觉得连呼吸的空气闻上去都好人工,那些美丽的人们的离去,让我们觉得最后一丝真实和美好都这么难抓住,实在感觉很无奈。
爷爷孩子般的善良和可爱是让人印象深刻的。他很注意自己的形象,小时候常叫我把他吹成大背头,梳完后他的脸就放松了,因为乱发带来的窘迫表情都瞬间被吹风机吹走了,自己名字都不会写的他脸上流露出赢了全世界的表情。他确实是一个英俊的老人。
爷爷是坚强的,他很早就得了严重的关节炎,膝盖比常人肿一倍。他总是努力地试图弯曲他的腿,坚强的他拒绝和那一对该死的膝盖一起向生活投降。他留着汗咬着牙一直站着,站得比世上任何一个人都直,一步一步练习着走楼梯。
爷爷的离去是让人心碎的。一切都来得太快了,前一秒爷爷只是冻着了,下一秒就被确诊肺炎。他的日常主要活动变成了努力呼吸空气。终于有一天病危通知书伴着奶奶的眼泪来临,家人决定尊重他的意愿摘除生命维持器,送他回家。我匆匆赶去医院找他。爷爷的眼睛不再熟悉,里面什么都没了,剩下的只有呼吸和体温。我的眼泪完全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看见爷爷空洞的眼睛是绝望的,一双最美的眼睛在病痛的摧残下变成了没有生命的物体。那双眼睛朝我慈祥地笑过,我从那双眼睛的倒影里看见过快乐的自己,现在我只能看见我流泪的倒影……
他在深夜2点离去,那时我就坐在他身边,只见他突然开始努力地挣扎着,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他快结束的人生。我知道他快要走了,要消失泯灭了……我突然变得异常宁静和坦然,我俯下身子,轻声说道:“爷爷,不要怕,你慢慢走,千万不要害怕,我看着你。” 爷爷慢慢别过头,用眼睛看着我,我被爷爷震惊了,他对我的爱,在如此痛苦的最后时刻,竟仍可以给他力量有意识地看我一眼。
他眼里那熟悉的光芒在最后为我闪烁了一下,然后燃尽……
爷爷走了……
我的爷爷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