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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A0003版:每日新闻·时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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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4月4日     收藏 打印 推荐 朗读 评论 更多功能 
秽语爆炸和文化英雄
■朱大可
  从陈凯歌与胡戈、白烨(陆天明)与韩寒,到朱伟跟陈丹青,21世纪零年代的文化冲突,正在变得日益频繁和激烈。奇怪的是,所有这些冲突都受到一方“80后”身份的屏蔽。这个书商炒作的伪概念,竟然成为价值判断的逻辑前提。

  “80后”战胜对手的武器,无非来自三个方面,其一,文化消费市场和大量粉丝的后盾;其二,对方的文学“炒作劣迹”,其三,犀利坚硬的秽语。鉴于篇幅的原因,我在本文中只能指涉第三者,因为它被严重关注,却又缺乏必要的阐释。

  中国的流氓话语体系,是色语、酷语和秽语的三位一体。但迄今为止,我们对秽语的探讨,还只是一个粗陋的开端。但韩白事件是出色的研究范本,它验证了秽语在中国文化转型中的重大意义。

  秽语是所有脏词的总和。在话语暴力的等级上,没有任何一种语词能跟脏词媲美。鲁迅所指称的“国骂”(“他妈的”),早已更新换代,变得更加短促尖锐。在北京“工体”的比赛现场,数万人高喊“傻×”,已是惊天动地之举;而如今,上千万人在互联网上一起说“靠”和操“×”,更是到了令人瞠目的地步。

  秽语并非中国人的独家发明。早在上世纪60年代,诗人艾伦 ·金斯伯格就以一首《在美国》狠操了美国的屁股。这是西方前卫诗人的嚎叫,它以“跨掉的一代”名义,击碎了保守的中产阶级秩序。此后跟进的是黑人说唱(RAP),它把欧美文化拖入动荡不安的“发渴(FUCK)时代”。

  秽语是草根方言,也是粗鄙美学,但它过去一直被组合在优雅的文体里,成为传统文学的细小点缀。博客时代的广场效应,一举修改了秽语的命运,令其散发出令人惊异的光辉。在大面积的秽语爆炸中,我们听见了话语泼皮们的豪迈笑声。

  但是,文学以外的秽语,除了弑父和挑衅,还拥有一些更为复杂的功能:1、帮助言说者确立文化挑衅和道德反叛的姿态;2、增加言说者的暴力指数,击打对方的羞耻神经,令其彻底崩溃;3、最简洁的意识形态表态,以粗鄙的方式划清自己跟其他优雅群体的身份界线。4、秽语疗法还能成为精神压抑者的痰盂,抑或成为话语大麻,用以获取生理和心理的双重快感。

  然而,并非所有的秽语都跟反叛相关。我曾在网上听过一名上海酒吧女歌手的冗长说唱,几乎每个句子都由脏词编织而成,这显然超出了女性的羞耻底线,但它却博得了“秽语消费者”的青睐。在狗尿都能被包装成香水的年代,秽语成为走俏的文化消费品是理所当然的。看不清这一点,就无法对韩白事件做出完整的判断。

  韩白之争迅速扩大为一场风格粗鄙的战争,并引发互联网民众的秽语狂欢。白烨的退场加强了这种印象,即秽语是战无不胜的,它是后集权时代的最高兵器。它所引发的秽语崇拜,势必与戏仿和反讽一道,演化为经久不息的文化浪潮。

  尽管秽语是文化颠覆的革命性工具,它仍然面临着三个无法超越的难题:第一,秽语运用的法学底线究竟在什么地方,也就是在文化争论中,秽语很容易对他人构成违法性伤害;第二,要是它被“无名氏”毫无节制地利用,就会成为滋养互联网骂客和文化犬儒的超级摇篮;第三,秽语可以是文化爆破的炸药,却终究不是文化建构的水泥。就其本性而言,秽语就是秽语,它永远都无法成为支撑新话语的脊梁。

  (原载《中国新闻周刊》,作者为文化评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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