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永远的灰色

　　杨英咏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失去了一个１２岁孩子的全部欢乐。

　　他很小跟随父母从重庆来到昆明，父母分别给人打工。上小学三年级时，母亲蹬三轮送货从车上摔下，视网膜脱落，双目失明，全家只得靠父亲一个人的收入度日。

　　父亲开始不喜欢这个家，常常几天不见人影。

　　２００３年９月的一天，在杨英咏的记忆中是无法抹去的灰色。父亲说要出门打工，妈妈不同意，父亲斥骂，妈妈不停地哭泣。杨英咏流泪拉着父亲的手恳求：“爸爸，你别走！妈妈看不见，我也要上初中了……”但恳求并没有挽回父亲的心，他踏出家门，再无音信。

　　那天晚上，杨英咏对自己说：“我要靠自己的努力养活妈妈！”

　　他做了一个擦皮鞋的小木箱，每到周末，便背着小鞋箱上街给人擦皮鞋，擦一双鞋能挣一角钱。他还到垃圾箱拣别人扔弃的塑料瓶等废品去卖。平均下来，他一天能挣２元到３元钱，除去缴纳房租水电费，他和妈妈每月的生活费仅有６元钱。他们的饭碗里一年到头是土豆菜叶煮稀饭，偶尔炒上一小瓶炸酱，能吃一个月。

　　１２岁的他学会了做饭、洗衣、拖地；学会了到菜市场用５角钱买回一堆干瘪的“处理”菜；学会了照顾妈妈的日常起居。有一个中秋节，他想炒一点炸酱，不想锅里的热油飞溅到手上，烫起了很大的泡，妈妈让他买瓶红花油来搽，他搽了两次就不搽了，告诉妈妈：“省着点，下次烫到再搽。”

　　穿过一条狭长的巷子，杨英咏带我们来到他的家。

　　房间破旧昏暗，一只煤气炉、两只碗、几个矮小的塑料板凳……一张上下铺的木板床是这个家里最好的家当。

　　母亲坐在下铺边上，似乎已经等了很久，听到声音，兴奋地伸出手，当一把握住孩子伸过来的手时，她变形的眼窝里流淌出无限的怜爱和慈祥。“妈妈，你坐累了吧？”男孩横抱起母亲的身体，轻轻地往床上放去……

　　很久，我们说不出话。

　　杨英咏告诉我们，看不见的妈妈无论苦到何等程度，每天一定要做的，就是摸索着在他的作业本上“家长签字”一栏中写下自己的名字——“涂焕英”，这让杨英咏领悟了什么叫“永不放弃”。

　　２００４年秋天，杨英咏小学毕业，他接到了昆明市明德民族中学的录取通知书，上面注明报到时要交２００元学费。怎么办？他对妈妈说：“我一定要靠读书才能走出来！”他牵起妈妈的手，走进学校。

　　第一次为自己缴学费

　　新生报到那天，蒋雁林老师发现有一个叫杨英咏的学生一直没来。她走出教室，看到走廊上站着一个男孩和一个双目失明的女人。

　　“你是杨英咏？”

　　母亲流下泪来：“老师，我们没钱交学费，能不能让孩子先进来……”男孩没有说话，一双充满渴望的大眼睛直直地望着老师，老师的心痛了。她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钱，为杨英咏缴纳了学费。

　　杨英咏成了校园里一只快乐的鸟，他爱打篮球，爱唱歌，那歌声里带有同龄孩子少有的一种刚强。他喜欢数学，也喜欢作文，那文字里透出的思考远远超出一个初中学生的心力。

　　老师们发现，这个交不起学费的贫困学生有着丰富的精神世界，他腼腆内向的外表下，是一颗灿烂澎湃的心。

　　年底，几个老师走进了他的家，终于吃惊地看到了那一间昏暗的小屋，那床上破旧的被褥，那锅里见不着几粒米的稀饭和两个土豆……老师们落泪了，他们掏出了自己身上所有的钱。

　　几天后，蒋雁林老师做了一个废品收集箱放在教室里，她让大家把平日喝完饮料的空瓶子放进这只箱子，用来帮助一位贫困的同学。为了不伤害杨英咏的自尊心，老师没有说出他的名字，只是每个星期定时把积攒的空瓶子拿去换回十几元钱，交到杨英咏的手上。

　　２００５年春节期间，外面鞭炮声不断，杨英咏突然想到燃放过的烟花可以收集起来卖些钱。于是，他大街小巷地跑。过年后他把“战利品”拿去卖了１８０多元钱。新学期开学，他把这些钱和平日攒的钱凑成２００元兴奋地拿给老师交学费。那一天，杨英咏笑得灿烂极了……

　　这年秋天，杨英咏的母亲因长期营养不良，开始浮肿，有一天在家中昏倒，被邻居发现送进医院。医生下了病危通知书，上面写着：系统性红斑狼疮、肾衰竭。

　　杨英咏知道肾衰竭，学校曾有一个女生就是因为这种病死了。老师对他说：“现在救你母亲的唯一办法，就是把你的困难告诉全班同学及更多的人！”

　　这天晚上，杨英咏躺在妈妈的身边，一夜没有合眼，他无声地哭了。这是自父亲走后，他第一次流泪。

　　他还想到，第二天同学们都将知道他的家庭情况，他们会因此嘲笑他吗？

　　阳光的心灵飞上蓝天

　　蒋雁林老师猜到了杨英咏的心思。周末，她召开班务会，让全班同学讨论杨英咏的遭遇。老师鼓励他，怎么想就怎么说。

　　有同学问：“当你在学校篮球场上奔跑抢球的时候，难道你忘了家中还有生病失明的母亲吗？”

　　杨英咏说：“我们应该懂得把生活中一些事情分开。我的妈妈有病，我在家时就要尽力照顾好妈妈，这是我的责任。我在学校，是一名学生，就应该尽全力好好学习，参与学校的各种活动。家庭的困难不应该成为自暴自弃的理由，作为学生，我和每一个同学都是一样的。这样做，也是对我妈妈的最大安慰。”

　　还有同学问：“你生在这样一个家庭，失去了许多同龄人应该享受的幸福，你得到了什么呢？”

　　杨英咏说：“我的家庭让我失去了父爱和母亲的照顾，但是我却得到了在困难中站起来的勇气，得到了更多的对于生活的理解。比如，我的父亲让我知道了什么是责任……”

　　那天，同学们为他的回答把手掌都拍疼了。

　　杨英咏每天放学后便赶往医院照顾妈妈：喂药、喂饭、擦拭身体，有时会把妈妈背到屋外晒晒太阳。他幼小的身体弯曲着，一步一步往前挪，走几步便回头轻语：“妈妈，把我的脖子抱紧一点……”他也暗自抹过泪，但转过身来仍是微笑，他几次对妈妈说：“等我长大了，挣钱养活你！”

　　在学校，他的学习一直保持着班级前５名的成绩。有一次与兄弟班赛篮球，他们班以１４比４０的比分落后，大家无心再战，唯有他在场上拼命地跑。这场球他们输了，但他说：“结果只是一个分数，更重要的是这个过程。哪怕只剩最后一个球，还是要尽力！”

　　杨英咏成了同学们心目中的“精神领袖”，初一下学期选班长，他以高票当选。他曾在２００５年第十届世界和平书画展国际青少年书画评奖中获金字塔银奖；在全国中学生作文竞赛中获三等奖；还多次荣获昆明市五华区“雏鹰少年”的称号。

　　一颗拥有阳光的心灵便能飞上蓝天。杨英咏——一只从苦难中飞向蓝天的阳光鸟……

　　据新华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