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去纽约出差，有人托我带点东西，结果见到了一位多年未见的女同学。当年读书时，她是系里出名的坏女孩，闹到要跟家庭决裂。原因嘛，你想女孩子还能有什么原因，当然是为了男朋友。平时在系领导眼里，她也属于“行为不检”那一类。倒不是真有什么大事，也就是衣服穿得怪一点，那时校园风气还是很朴素的。或者，睡眼惺忪进教室，发现咱这号老实男生占着听课好位置，走过来说：你让不让，不让我坐你腿上了！吓得俺们夹着书包就逃。所谓多年不见，倒不是俺有宿怨，而是她毕业后很少跟人联系。

　　在约定的地点见面。女同学说：我排队排到一辆环保车，开你去河边玩玩吧。俺一看，哇，好 CUTE ！一部娇巧玲珑的小红车，前面扁平像中巴，没有阻挡视线的车头，却又是只坐两个人的运动式轿车。挡风玻璃不是横着一长块，而是做成近年流行的遮阳镜形状。整车造型像个戴着眼镜傻笑乎乎的金龟子，简直就是从《少数派报告》（Minority Report）那种未来派电影里直接开出来的。女同学介绍说，这是福特的实验车，充一次电可以走两百英里，平时上下班足够了。月租才一百块钱，只是她没买充电设备，每星期要去指定地点充一次，但充电是免费的。

　　原来女同学参加了一个环保组织，她从内部通讯上见到福特招募试车人的消息，赶紧报名，也已经晚了，排了一年才轮到。她感叹说：美国关心环保的人真多啊。俺问：高尚的原因之外呢，座位间没有了变速装置那堆劳什子，人靠得好近，我都有上了贼车的感觉。她大笑：我要对你感兴趣，大学里早下手了。 You're not my type，女同学补充了一句套话。既然如此，咱就要放心伸手打探私人问题了。俺问：日子过得怎么样，现在是第几个？

　　她说：刚离婚，这是第二个。为了他跟父母吵架的男生早已拜拜，这第二个是洋人，比她大十来岁。她说其实两人感情不错的，只是过了四十之后，她老公的脾气变得越来越像她公爹，她受不了。她公爹不但对她十分看不惯，而且对一切事物都看不惯。以前好像参加过什么竞选，现在天天晚上坐在电视机前，布什讲一句他呸一句。俺大笑。

　　绕着河湾逛了一圈，女同学找了一家泰国餐馆吃晚饭，啃烧烤鸡腿，喝那种甜得发腻的油汤。说起今后打算，她一甩头发，笑着说：不会再有第三个了，受够了。她打算搬到伦敦去，那里的人不会打听你的过去。再领养三个孩子，也算为人类作点贡献。

　　我说：你就是不领养三个孩子，也在为人类作贡献。研究发现，会有５％左右的人，不管童年时受的什么教育，不管成年后给了多少福利，他们总要偏离主流的。女同学说：听上去有点像阶级敌人比例。俺说：是基因斗争。这使人类在环境改变时有较高的延续可能。比如，我们或许看不惯睡在路边的流浪汉。但是，如果真的发生一场核大战，文明毁灭，这些睡惯了露天的流浪汉，肯定比我有高得多的生存能力。人类未来的文明，就要由他们的子孙来建立了。这是人类在长期进化过程中形成的一种“保险”制度，他们是我们人类付的保险费。

　　女同学苦笑，盯着俺眼睛问：Why do you hate me so much？

　　嗨，俺怎么会恨她呢？坏女人往往很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