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凡人

　　■万青

　　阿根是我下乡时一个蛮好的哥们，回城后大家各自忙于生计，算来也有好多年不见了，还怪想念的。五六年前，我骑车路过某宾馆，看见他正从一辆小车上下来，身边还傍着个娇滴滴的年轻女子。阿根说自己开了家公司，手下有十来个人，她就是自己的秘书兼公关。阿根挺着个啤酒肚，十足的大款派头。当时他还硬拖着我吃了顿价钱不菲的宴席，临别时拍拍我的肩膀说，有用得着的地方就呼他，并留给我一张烫金的名片。

　　时隔两年，我在火车东站却看到他踏了部三轮车在兜生意。我怕自己眼睛不好认错了人，又怕他落魄的样子不好意思见熟人，正想背过身去装不认识。不料阿根一点也不在乎，大声招呼我说若要用车，价格从优。

　　我颇不好意思地上了车，说：“两年不见，怎么老板不做倒踏起三轮车来了，莫非赶时髦想减肥不成？”阿根毫不在意地笑笑，“朋友面前不说假话，去年春节前不慎被人给坑了，栽了个大跟头赔了好几十万，一点家产都抵了债，余下的钱我就买了辆三轮车，卖苦力的干活。”我说你年纪也不小了，整天踏三轮车吃不消，就不能干点别的？我知道阿根向来人缘不错，找点工作做做绝对不成问题。阿根说自己一个人干惯了，不愿去单位看人家脸色，踏踏三轮，倒蛮自由自在的。我问他悔不？他笑笑，“我这辈子你也了解，下过乡进过厂当过老板现在又踏三轮车，做人嘛就跟演戏似的，想通了也没什么大不了，有什么好后悔的？不瞒你老兄说，自从我破了产，和老婆的关系倒好了不少，患难才是真夫妻嘛。”我也笑了起来，“今后打算怎么办？这力气生活总不能干一辈子？”阿根说，“你这话我也明白，年纪不饶人哪，踏上坡路时下脚都有点发虚。这不，老婆让我积蓄点儿，将来准备开家小店，省得风里来雨里去的，你说是不是？”

　　到了目的地，阿根落落大方地说，“这点路别人是要收15元的，你我老朋友，就给个整数得了。”我掏出张50元的，刚想说不必找了，又怕他不高兴，就接过了找头。临别时他朝我摆摆手，说老兄今后若用车就呛一声。

　　去年冬天我又看到阿根，他正坐在店门口晒太阳呢。他对我说，“现在三轮车不能踏了，我就到这里开了家小店，以后兄弟要点什么，尽管上我这里来拿，价格肯定比别家便宜。”望着阿根坦然从容的神色，我不由得感慨万分：市场经济大浪淘沙，今日打工明日老板的也很寻常，只是事情如果落到了我的头上，我能否像阿根那样，饭照吃觉照睡话照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