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物之神》新近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印度女作家阿兰达蒂·洛伊在此书中构造了一个世界。正如福克纳构造了约克纳帕塔法县和马尔克斯构造了马孔多小镇一样。一个同样渗透了彻骨的孤独、遍布着愚昧和无奈的世界。读这本书时,我又好像身处《百年孤独》、《我弥留之际》的那种氛围和气场中。每个人、每一页、每个句子都是孤独的。女主人公阿慕因为是女孩子,家人没有让她上大学,觉得“是一项不必要的开销”。各种律法已经被订立,“那种规定谁应该被爱和如何被爱的律法。那种规定人可以得到多少爱的律法”。阿慕没有选择的自由,甚至娘家的房屋,她离婚后住进来都有寄人篱下的感觉,她没有“法律地位”,被家人疏离。内心的孤独无法被亲人理解。阿慕的哥哥恰克虽是个牛津大学毕业的“海归”(娶了白人老婆,后者因嫌弃他无能和他离婚,他又回来了,“然后精神恍惚地老了”),却对离婚后投靠娘家的妹妹冷漠鄙视,经常要赶她离开。父亲帕帕奇虽为一高级知识分子(曾在维也纳进修过的 “大英帝国昆虫学家”),却道貌岸然,“在访客面前,彬彬有礼,对妻儿却穷凶极恶,多疑多虑”,9岁的阿慕在父母亲吵架后,只能和母亲躲藏在树篱里。
这些自然地造成了她叛逆而神秘的举动:
“她头上插花,眼里带着神奇的秘密,而且不跟任何人说话。她在河岸待上数小时,她抽烟,而且在半夜游泳。”
艾斯沙(阿慕的儿子)像个梦游患者。他活在自己的孤独里,“如同一个漂浮在噪音之海的安静泡沫”。他惟一的伙伴库布强(一只老狗)死后,女作家写了如下高超的文字:
“艾斯沙可以看到它光滑的紫色眼球反映着卧室的窗以及窗外的天空。有一次甚至反映出从那儿飞过的一只鸟……一只飞鸟映在一只老狗的眼球里,这使得他大笑出声。”
“库布强死后,艾斯沙开始他的漫步。他连续走好几个小时。起初,他只在邻近一带巡行,但是渐渐地,他越走越远。”
他的世界寂静无声。这是他回应周遭的喧哗与骚动与他自己的卑微命运的惟一语言。这个世界有时骚扰到他(在他小的时候,电影院里卖橘子水的男人曾经引诱他)。
洛伊35岁时写出这本用笔老辣的书,可以看出她的眼光是十分犀利的。这位16岁时就离开贫穷的出生地喀拉联邦,只身闯荡新德里,在学校主修建筑,毕业后做过记者、编辑的女人,也以记者的批判眼光来观察她生活过的闹哄哄的世俗、蒙昧又支离破碎的世界——不过,她的语言灵动、诗意、鲜活有力,在以长篇处女作《微物之神》大获成功后,她没有“为赚取更多钞票去复制更多类似的小说;相反,她由一个单纯的小说家转变成了积极的社会活动家”。她把这本书的巨额稿费捐给了印度的“纳玛达反水坝组织” (印度建这个水坝的代价是1亿多人被迫离开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