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曰:“生无所息”。圣人之训,自当为千古不更之箴言。历朝仕子,凡有读孔书、知仁义者,必引以为座右之铭,竭己所能,身体力行。
百川东流,浩浩荡荡,归入沧海。何以能积小流成大浪,积泉眼之丁咚成拍岸之惊涛?以其不止于横亘之山脉、不息于拦路之深渊。
春华秋实,夏日冬雪。四时之景,变幻绚烂。吾辈得以春观桃、夏赏荷、秋有枫红、冬有梅香。何以有如此之眼福?以天体旋转不息、运转不止。屈子曰:“日月忽其不淹兮,春与秋其代序”。
由此观之,圣人之言无乃乎得天地之灵气也?无怪乎其言之传于千年之后矣!
信矣!观古往今来,朝代更迭,谨遵孔子之言而成其大事者与失其言而功败垂成者,何可胜数哉!
上追远古,夸父逐日,越长江,经大泽,穿层峦,跨叠嶂,生息而止,为后人仰止。
项霸王优柔寡断,略有武功,即固步自封、裹足不前,终作“虞姬乌锥”之叹,为天下笑。
下至近世,清帝自以为天朝上国、地广物丰,于是一叶障目,闭关锁国,发展止息。往昔之牛耳,终沦为东亚之病夫。
国父中山,为华夏谋复兴之路,几战几败,屡败屡战,终以辛亥之一击,摇撼根盘千古之帝制,名垂青史。
非独中华,洋人亦为所珍之物而“无息”。彼时,希腊阿基米德翁醉心于数形之学,刀剑加于颈而面不更容、埋头苦研。
然则此圣人之言真乃放之四海而皆准,适天地寰宇而无不爽乎?余以为谬矣。
君不见,近日之来,国之栋梁,或商业巨子,或科学巨擘,多有辛劳不息、力尽气竭、英年早逝者?君不闻,西洋富商政要,虽公务累牍、机要缠身,亦多勤于休闲,乐于健身,于百忙之中一息?
余以为,生无所息,抑或生有所息。所异者,非止“有、无”之差,尚有“生”之别。生者,生命耶,生活耶?生命者,人之一生也;生活,生命之片断也。
生命者,自当不息。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立鸿鹄冲天之壮志,发气壮山河之宏愿。历百折九回而不息,临登天之路而不止,愈挫愈奋,“天行健,君子自强不息”!
生活者,却应可息。丝竹乱耳,案牍劳形。金属之刚,人所共知。然则尚有“金属疲劳”之谓。人非钢铁,何堪不息之重压?以日月山川之伟,尤有尽时。物尚如此,人何以堪?倘生活亦碌碌而不息,虽可建一时之功,然力难持久,疲态尽露。一旦力竭身亡,奈何体践“生无所息”之诺而作“亡之息”哉?此与生活略作悠然之歇,而可历久弥坚、逐日追梦者比,何者大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