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坝村:河南商丘张志伟
怀揣1000元
带着两个瞎眼兄弟进城
沿着三墩镇三坝村硬官堂边的一条小河,记者一路寻访住在河边的居民。听人介绍,那些低矮破旧密密匝匝挤在一起的二层低矮小楼,多半是外来打工者租住。在这里,一二百元的租金可以住上一个月,大概是全杭州最低的价格。
这是一个普通的工作日,所以这里显得格外安静,大部分的人都出外工作了,剩下一些在家洗衣做饭的老弱妇孺。在小河尽头的一幢二层小楼里,我们沿着一条狭窄的走廊“摸”了进去——外面艳阳高照,这里却阴暗逼仄难见阳光。循着一阵说话声,我们推开了一扇虚掩的门,这是一间没有窗的房间,因为没有开灯,我们几乎看不清说话人的脸。
站定几分钟后,眼睛才算适应了里面的黑暗,隐约看清了房间里的情况。在这个大约8平方米的房间里,沿着墙角七字型放了两张单人床。三个青年男子人正坐在床边,低垂的眉眼,缭绕的烟。为何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出去工作?正对着门口坐的男子叫张志伟,今年24岁。他告诉我们,他们来自河南商丘的下以县湖桥村,是来杭州找工作的,刚来一个多礼拜,还没有找到工作。
透过门外隐约的光线,我们竟然发现另外两个人似乎是盲人,于是小心探问。“他们两个眼睛看不见。”张志伟证实了我们的猜测。这多少有些让人诧异,既然看不见,他们为什么背井离乡跑到杭州找工作?张志伟说,他们想来做盲人按摩。问他们的姓名,两人有些戒备地不愿说,半晌其中一人开口说,就叫我“王有财”吧!他的“化名”使得同伴们“扑哧”地笑出了声。谈话间,“王有财”时不时将烟灰掸落在裤子上却不自知,今年28岁的他看起来明显比实际年龄苍老。
他们仨在河南老家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在家主要经济来源靠种地,一家也就二三亩,一年到头赚不到一千元。贫瘠的土地,微薄的收入,让他们年轻的心渴望着外面的世界。前不久,同村有人在杭州带了钱回家,听老乡说,杭州工作好找,还时兴盲人按摩,保准赚钱比家里多得多,这让他们心动不已。三个人一共凑了一千元钱上路了,这相当于他们一个人的年收入。就这样,两位“盲兄弟”靠着张志伟的引领,来到了这座完全陌生的城市,花150元租了这间房子暂时住了下来。
但是,事实并没有像他们想象中那么顺利。“王有财”他们两去了好几家盲人按摩店找工作,毫无经验的他们一次次地被婉拒。而三个人中惟一健全的张志伟运气似乎也比他们好不了多少,在三墩镇劳务市场蹲了几天,只有小学毕业的他最终只找到一份建筑工地的泥工活,一个月也就四五百元。没几天下来,他嫌这份工作天天跑来跑去太忙,不干了。再去找其他的工作,超市、工厂……不是嫌他学历低,就是他嫌待遇低,加上已经错过了招工的旺季,他也“空窗”了很多天,而此时,他们身边的钱已经所剩无己。
他们身边的锅子里摆着中午的剩菜,看不清是什么,只有辣椒红得刺眼。每天都是如此,中午烧一个菜,三个人吃一天。三个人,在这灰暗的屋子里,默默地期待着明天。现实让他们有些气馁。张志伟说,他们也不知道还能撑几天,等到撑不下去了,就回家。
河西村:江苏连云港封燕青
亏了七八万
不挣到钱没脸回家
安静的午后,记者在大家苑社区的“河西村”的一幢出租屋前,遇见了
眉目清秀的封燕青。此时,她正蹲在门前专心地埋首剥洗着满满一脸盆的鱿鱼。她来自江苏连云港,来杭州不到两个月。
白净的她看起来像是没有干过粗活,果不其然。封燕青的丈夫李红林一年多前先来到杭州。在来杭州之前,他在连云港老家跑运输,而封燕青则在当地一家鞭炮厂打工,一年下来能攒下个二三万。她说,小日子过得很惬意,自己也曾经是周围姐妹们倾羡的对象。可是一年前,李红林听两个懂摄影的老乡说,杭州拍写真很赚钱,便辞掉工作来到杭州。丝毫不懂摄影的他和那两个老乡一起投资开了一家小照相馆,做起了他的“淘金梦“。
然而不到一年时间,由于不熟悉市场,照相馆非但没有赚到钱,反倒把李红林自家的七八万元积蓄也全都赔了进去。“辛辛苦苦三十年,转眼回到解放前”,这让他们夫妻俩脸上有些搁不住,怕被亲朋好友看笑话,好强的李红林不愿再回老家。把股份转让给别人后,他暂时继续在那里替人跑腿,而封燕青也只得跟来杭州。“七八万啊,所有家当都赔进去了,不想回去!”封燕青往事不堪回首般地摇了摇头。夫妻俩暗下决心,不把钱挣回来誓不回家!
“刚来时,在一家奶茶店里做服务员,一个月700元,房租花掉400元,剩下的钱自己一个人过生活都不够,只能问老乡借一点。”正在剥洗鱿鱼的封燕青不时地用胳膊捋凌乱的头发。奶茶店的工作不做后,自己在老乡的帮助下开始做“烧烤”生意。她跟老乡学了10多天后便“出师”了。
这些烧烤用的鱿鱼她大约十来天去批发一次,回来后花个半天时间集中处理完,然后放在冰柜里,每天取一些出来。每天晚上9点半多,她便推着自制的木板车出去摆摊,到第二天凌晨3点多收摊回家,全部洗整完要到4点才能睡下。第二天上午9点要起床去菜场买菜,回到家还要洗衣做饭,准备晚上的配料。算起来,一天睡不到5小时。生意好的时候,一天能挣到百来元钱。可眼下因为天热是淡季,生意就很不景气了。
封燕青夫妻俩租的这间十五六平方米大的出租房,被前面的房客隔成了三间,最里边一间是卧室,中间是贮藏室,最外面是厨房。房间里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最值钱的是花1200元买来的冰柜,用来储藏那些烧烤原料。卧室里铺着两张床,正对着门口的一个柜子上放着一台14吋的黑白电视,九岁的女儿正在看着电视,而调皮的儿子一直绕在她身边不停地上蹿下跳。在外打工,最不舍的就是一双儿女。眼下乘着暑假,把他们接来杭州,虽然开销大了许多,但她心里踏实。
“来了快两个月了,到现在还不是很习惯。住得也不如老家舒服,钱也没他们说得那么好赚。没办法,儿子才5岁,女儿也只有9岁,两个都在上学……”她说,生活再苦再累都会和丈夫一起挺下去的,总之没挣到钱是不会回家的!说话时,一直温婉低语的她眼里透出一丝倔强。
八丈井村:湖北荆州黎晴艳
没工作摆地摊
大学生变成新民工
伏天的夜黑得渐渐早了起来,晚上7点天就已经就擦黑了。衣着时髦,面容娇好的黎晴艳铺开一张塑料纸,摆上些袜子、首饰等小玩意,在香积寺路边的夜市边坐了下来,抬起头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还不时热情地招呼着:“便宜着呢,比商店便宜多了,买一点回去吧。”
见记者停驻脚步,黎晴艳热情地介绍起来小商品来。记者买了一把2元钱的指甲剪,顺便与黎晴艳交谈起来。“没有想到一个年轻女孩子会摆地摊吧,换做几年前,我也绝对觉得这是天方夜谭。”
黎晴艳是湖北荆州人,去年毕业于当地一所大学,学习的是经济管理。“像我这样的二流大学毕业的大学生,工作只能靠自己,我本来考上了当地乡镇基层公务员,但拗不过对大城市的向往我放弃了这次机会,要不是当初一时冲动,我也会很安逸地过日子,年轻没有后悔,我不后悔当初的选择。”黎晴艳显得很洒脱。
今年6月,黎晴艳凭着对西湖的朦胧的良好印象,踏上了由武汉开往杭州列车。“想到过当杭州后的艰辛,但没有想到会这么艰辛。”黎晴艳谈起初到杭州时的艰辛眼角泛起了泪花。
租房子成了黎晴艳来杭州的第一个痛,在被黑中介骗走了300块钱后,黎晴艳花400块钱在上塘路八丈井村租了间民房:“《钱江晚报》报道的黑电价,我也同样在忍受,我赚的也是血汗钱,也心疼,但我没有家庭负担,所以也没有和他们计较,只是平时比较节约罢了。”
凭着年轻又有学历,黎晴艳在杭州的一家外贸公司找到了工作,但没有工作经验和社会关系的她业绩做得不尽人意,薪水也就在1000元左右,勉强能维持最基本的生活。最困难的时候,黎晴艳甚至没有钱打电话问候父母。每当黎晴艳感觉到郁闷的时候,就会在西湖边小坐一阵:“西湖几乎成了我的精神支柱,要不是留恋杭州这方好水土,恐怕我早就回家了。”
尽管能维持基本生活,但黎晴艳还是在努力地寻找生存良机,也为以后走得更好打好基础。“难为情,怎么不难为情呢?这么年轻的姑娘在街上坐着,心里能好受吗,有时候处理不当还要和城管吵架,你看我哪像个刚刚毕业的大学生,简直就像个跑江湖的老油条呢。但想穿了也就没有什么了,成功总要历经苦难的……”黎晴艳说话的神态像一个学生在演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