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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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D0006版:人文·晚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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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9月5日     收藏 打印 推荐 朗读 评论 更多功能 
阅人无数
透明的墙
■林 珺
  今天穿了一双新鞋,夹脚,很痛,想必是破皮了。我向杂货店老板买了两张创口贴,稍一转头,便看到了这道狭长的阶梯。

  我微微有些吃惊,经常路过竟从未发现这阶梯,通向的还是一个茶室。

  蹭了蹭生疼的双脚,想想今天也不会有怎样的收获,就上去歇歇吧。

  推开那扇小门,传来轻轻的叮当声,门后挂了几串风铃。

  房间不大,藤几藤椅,椅上有厚厚的靠垫和护手,这在冬天看起来很温暖。可能现在是工作日的早上,室内没有一个客人。看到我进来,那个在前台整理东西的男人冲我笑了笑。

  脚很疼,但我还是宁愿多走几步,找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我是个不自信的人,我会因为接触到过多别人的目光而胆怯。

  刚坐下,那男人就端来了一杯茶。

  “蜂蜜玫瑰茶。送今天第一位来客。”

  看我不解的样子,他笑了笑说:“是头一回来吧。每天第一位来客我都会送一杯茶。”

  这里很安静,没有放音乐,只听到那男人搁置物品的声音。就他一人?我很奇怪,看不到其他的服务员。

  我喝着蜂蜜玫瑰茶,对着手表看着。我经常就这么拿着手表盯着,看秒针一圈圈走过,看时间一秒秒流过。外公说这样看着,心就会平静下来,忘掉烦心事了。

  陆续来了一些茶客,看来都是熟人。

  我竟然坐到了中午。我知道了那男人是店主,这茶室是他和他妻子开的。我知道了店主还有一个儿子,读幼儿园。这些天他妻子上外地进茶叶了,他儿子吵着跟去了。

  第二天,我又来到茶室。这个茶室感觉很亲切,让人很舒服。店主还是端来一杯茶,笑笑:“挺早啊。”我有些尴尬。他会不会认为我是专程来喝免费茶的?以后迟些好了。

  我来得多了,和店主与茶室的常客渐渐熟识了起来。

  常客中有卖不出画还在拼命画的,自称是流落民间的画家;有报刊主编认为是垃圾还在拼命写字的,调侃自己是个不入流的小说家;有婚姻有了第三者还在拼命挽留的,相信丈夫是真爱自己的家庭主妇;有考研几年不成功还在拼命备考的,背负家庭命运希望的穷学生;有到处碰壁还在钻营的,说自己是大器晚成继承阿Q精神的无业游民。总之,都是些不如意的人。

  我告诉他们我是最讨厌推销的人,可现在自己却在做推销。我不用去上班,不用去公司打卡报到,只要一个月能完成销售额就行。店主知道了,就每月向我订了几箱饮料,说挺好喝的。我知道他是在帮我的忙。

  大家都很喜欢茶室的氛围,我也不大看手表了。这里很放松很自由,根本就不是茶室,是一个大沙龙。大家可以带自己喜欢的音乐来放。这里不仅能喝到茶,还能喝到很多别的饮料,甚至二锅头。店主好像什么都能做,甚至咖哩饭面条馄饨。

  大家老是起哄。“哎呀,哥你做的就是不如我们嫂子啊。”他会很高兴地回答:“那是那是。”“这些天了,我们嫂子怎么还不回啊?哥你不担心嫂子不回啊?”他会答:“快了快了。”然后放下手里的活,掏出怀中一家三口的合影,向我们说明他和妻子是如何的相爱,他妻子是如何的贤能,儿子是如何的活泼可爱。

  有关他家的大事小事我都能倒背如流了,比如说他妻子喜欢闲适,就开了这茶室……

  我去得多了,也成了这里的常客。

  “妹子,你怕是爱上他了吧。不行啊。”那个不入流的小说家凑过来说。他东北来的,我看过他写的浪漫小说,通篇东北腔,全是那旮旯那旮旯的。我曾劝他改用普通话,要不给赵本山宋丹丹写小品去。他听了很生气,东北人就这味儿,东北人咋了就不能浪漫啊?再提我跟你急。他真是说不明白。

  “没事儿你瞎猜些啥啊?”我学他的腔说。人家幸福美满的家庭摆在面前呢。

  “我说妹子真不行啊。他这里……”小说家指了指脑袋。

  旁边的穷学生老气横秋地长叹一声,比划了一个“X”。

  “我说妹子,你来这儿多久了?”

  “两月。”

  “你见到他媳妇儿没啊?”

  “她不是进茶叶去了还没回来吗?这大家都知道啊。”

  “你去问他他媳妇走了多久了。”

  我很纳闷。大家都知道啊,干嘛要我问呢。小说家和穷学生当即叫来了店主非要我问,我也不知道他们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我们嫂子走了多久了啊?”

  “才一个星期,你们比我还惦记啊?我儿子说那里好玩,想多玩几天再回来呢。”

  呃?一个星期?是他口误吧?

  “不对啊,嫂子去了至少有两月了吧。”

  “咦,你们这是怎么过日子的啊?刚上星期你们看我送她去的嘛。”

  我越觉奇怪。小说家和穷学生一个劲地眨眼睛,一副你看吧的样子。

  我想茶室的常客一定都知道。小说家和穷学生你一言我一句地向我道出了店主笑脸背后的故事。

  听了故事,我的感觉是谁在我耳边狠狠地敲了一记响锣。我怎么也无法把眼前这个一脸明朗笑容,眼睛里闪烁出柔和幸福光芒的男人和那个好赌成性,暴躁,每天毒打妻子,用刀子威胁妻子要钱不成,继而将妻儿赶出家门,致使妻儿丧生车祸的男人联系在一起。他亲眼看到妻儿丧生后就变成这样了,已经整整四年。

  或许他心里是对妻儿好的,或许是他良心发现,这个我们已无从知晓了。总之,他借由精神分裂症逃避了所有罪责,在他那个妄想的虚幻世界里活得幸福快乐。

  我能说他是自欺欺人的伪君子吗?现在在我们面前的他难道就不真实吗?

  冬天的风很大,很冷,风里的空气很冰,我们呼出的气是温暖的。这证明我们活着。他呼出的气也是暖的,却活在他那个妄想的世界里。可为什么觉得在这个现实世界里,我们比他活得更不真实呢?人与人,人与世界之间有时仿佛隔了一堵透明的墙。看不见。无法靠近。有时或许觉得自己很靠近了,便想摸摸前面那颗心,碰到的还是那堵透明的墙。

  阅人无数

  ■林 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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