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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D0016版:新知·大讲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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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姆妈是杭州人 我喜欢和年轻人混 木心是我的师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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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9月26日     收藏 打印 推荐 朗读 评论 更多功能 
今天师生关系变功利了吗
陈丹青:“师生关系”没有了
  刚才介绍说我是自由职业画家,这是不准确的。我现在还是清华大学的教师。我在2004年10月递辞职书,但当时班上有研究生还没有带完,虽然已停止招生,但还要带他们到明年1月毕业,到那时候,我就有自由没职业了。

  我和熊丙奇是因为去年闹的辞职风波以后认识的——我就发现我们变成了一对乌鸦,老是叫;但是我看了他的书之后发现,他是一个职业乌鸦,我是业余乌鸦;今天你们看到的是两个穿白衫的乌鸦。

  他非常专业,叫了很久了;而我对教育的批评是非常业余的:我2000年才回来,我只是局限在我的学校,只在我的美术专业。

  这个题目是师生问题,我昨天晚上想了想,最后的结论是:我们今天可能没有师生关系了。为什么?

  我发现我们师生关系长期被扭曲了。什么是师生关系呢?也就是一个教与学的关系,一个长与幼的关系,一个引导和成长的关系,有知和无知的关系。而今天不少变成权利关系,变成非常被动的关系,最后变成利益关系。

  权利关系,刚才丙奇已经说过了:大量的例子证明我们今天一些大学里面从领导,到教授、讲师、普通教员是权利关系,上下级的关系,行政级别的关系。在这种关系里面原来作为一个教师的本质被扭曲了。

  份内的事情我不能做

  我刚才上楼的时候正好看到贴着浙江大学老校长竺可桢的一句话:“不求地位之高,不谋报酬之厚,不惮地方的辽远和困苦。凡吾份内之事就做。”

  前面几句好解释,不管地位高低、报酬多少,不怕到苦的地方去,“吾份内之事”是什么?

  我发现我当了老师之后,不知道我份内的事情是什么了:

  我所有的教学课程都被教务处规定好了,在时间、地点、方式方法上都规定好了,我不能发挥主观能动性,我不再是我,我顶着教授的帽子带研究生——我无法决定我要什么学生,不要什么学生。

  我发现我的学生到我的教室后我也不能按照我的方式去教。我每学期开学的时候会接到一长串表格,第一份要填:我几岁,是男的还是女的,有多少著作;第二是教学委托书,有校长潇洒的签名,委托你几月到几月带研究生;第三个表文字密密麻麻的,我看不清,但是我要找到我那一栏,几月几日到几号教室上课。

  我来到教室之后发现孩子们都是长期考试考出来的傻孩子,听说我是教油画的,这些孩子也想像我这样画。但是,油画今天画完之后明天要干掉,所以说上午画完了之后,下午要接着画。但是,他们上午画完之后,下午还有其他的课要上,所以等我下午很习惯地到教室去看的时候,发现教室已没人了,而第二天再去画的时候,这些画都干了,要全部重头收拾了——我画了30年的油画,到现在还不知道在油画干了之后怎么画下去。但是没办法,学生的课已经安排好了。

  我发现我份内的事情应该去做,但是我不能做。

  教师陷入体制迷墙

  此外,我也很快发现,在我的同事里有一个权利关系,你的权利决定你服从谁,或者是谁服从你,整个学校上上下下都是这样的关系。所以我觉得这个不是他们错了,是我错了。我不能接受这样的关系,只有表格、只有量化、只有任务、只有权限,但是没有商量。

  这样的权利关系必然导致非常被动的传输关系,怎么一个被动法?我的例子大家已经看到了。这种权利的被动关系导致你怎么活、怎么教,这是利益关系,权利的关系一定会构成利益的格局。

  利益的格局如同一块大饼,今天的大学、中学、小学都是一样的,你要分这块大饼,多大多小都写得很清楚,越是在利益格局当中,人就越功利,你越功利就越背离教育的初衷、背离教育的良知,这是一个常识。

  可是在我们这,常识变成了非常暧昧的东西。听说某大学有一个老师,57岁,生癌去世了,他是这个大学曾经最受欢迎的老师,讲课非常优秀,免费为民工孩子上课,但临死之前还是讲师。当我知道这个例子之后,我已经在学校待了两三年,我知道像这个老师的角色是非常被人“讨厌”的:你这么教,我们怎么活?

  我在学校里面也经历过这样的事,比如我的学生想让我课余的时候再教画。有时我实在没有办法拒绝的时候,要在没有其他老师在的情况下,才敢去指点一下,还要他们不告诉任何人。我想大家明白我为什么这样做。这样的例子非常多。

  教师教书,我知道的,大概就是这样一个情况。

  学生的权利和义务

  学生则是这样一个情况:我非常惊讶现在中国的小学、中学、大学,最最没有地位的是学生。

  我很惊讶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只有一个权利就是交学费,义务就是考试,是非常被动的关系。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我发现学生很快适应了这种现状,而师生关系非常温馨的一面和尊敬的一面却没有了。至少我在艺术学院里面很早听到一个说法,“我上这个课就是要和老师混个脸熟”,这个不是师生关系,而是关系学中的关系。

  我经常会想起,中国这几十年经历过来的师生关系,是非常特殊的师生关系。在座像我这样年纪的人应该记得“文革”时候的师生关系,有7/10以上的老师长时间在一个非常暴虐的情况下生活;大概持续了六七年,上山下乡开始了,红卫兵下乡了,这种状况才有了变化。可是今天的师生关系又是另一种扭曲,或说没有师生关系只有利益关系。

  扩大而言,不仅是师生关系,试问今天医生和病患是什么关系……我不敢延伸想下去,难道人与人之间所有关系都被扭曲和毒化,只剩下钱的关系?我这么说非常粗线条,可能也非常粗鲁。我接触社会的层面是非常有限的,我们可以一会儿再交流。

  “教育后果”更令人担忧

  回到教育上,我讲最近一个例子。

  今年五六月的时候,我参加了凤凰电视台的节目,讨论要不要废除英语四级考试,这是我关注的问题。

  当时正方有两人,一个是广播学院教英语的,另外一个是新东方老师。反方有五个人,包括我,另外两位是老先生,这些都是强烈反对英语考试的。

  我一去就很兴奋,心想可以好好辩论一下,但是没有想到才辩论了10分钟之后我就气得没有话说。

  原因不是在正方,也不是反方,而是在座听众。

  我忽然发现我现在面对的不是教育本身而是这种教育的后果,真正严重的是教育的后果,他们非常沉重地给我上了一课。

  当时,我带了3个绘画专业非常好但因为英语没过关而无法读研的学生,等到这三位同学发言后,观众席上有70%以上的学生举牌反对。

  其中一位20出头的年轻人说,“英语不通过,你凭什么资格考研究生?”

  这个大家已经很早说过了,包括很多学生说,“你既然教艺术系的,你就不要让他们考研究生,因为我们有游戏规则。”这个我们另外讨论,但是我非常惊讶,座中这么多同学会毫无同情心。

  考不考英语,这个事情是可以讨论的,但是面对毫无同情心的年轻人,我实在无话可说。

  我想起,刚才在楼道里面听到另外一个教育家童第周的话,“一个人不可能永远是别人的老师,但他可以变成别人的朋友。”

  这是可以深思的一句话,我和我的学生现在就是朋友关系。我在做老师的时候和学生像朋友一样相处,但是学生能不能和我像朋友一样相处?同学之间能不能真正以朋友相处呢?我不敢下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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