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讯 儒学真热啊，杜粉真多呀。10月29日晚6点半，浙江科技学院宣传部的鲁维明和丈夫到浙图，拎着便当匆匆去占位置；上海东方电视台的摄像机下午就到演讲现场布置机位；7点差10分，基本上高朋满座，加座也满了，如果还硬要从门缝里挤进去，你得身轻如燕，还得一路说着“借光、借光”。800多人的现场，大家自觉把手机调至震动档，秩序井然，只有哈佛大学杜维明教授浑厚的男中音在回荡。

　　儒学真热啊，杜粉真多呀。在10月25日浙大成立的“儒商与东亚文明研究中心”成立揭牌仪式上，我看到现代集团老总章鹏飞、方太集团董事长茅理翔、趋势科技创办人兼董事会主席张明正这些CEO“杜粉”，还有台湾中央大学宋铠教授、浙大经济学院罗卫东这些教授级“杜粉”。这一中心的成立就是致力于发掘儒家精神是如何通过儒商走向经世致用，从而形成注重学习以实现创新的东亚企业精神的。

　　杜维明忙得每天的时间表以分钟计算工作量。但面对当下的儒学升温，他却希望“安静”，包括不要在他名字前面加上“新儒学大师”、“儒家发言人”、“儒学权威”等大帽子，他就是一个教授，来和大家聊天，除了修身养性，兼谈人与自然、人与人的和谐相处。

　　在现场互动的时间，杜教授非常认真地回答了听众的提问，并且临走时不忘把听众纸条全部收好，回去悉心研究，吸收民间的智慧。

　　良知是人的天性

　　问：您认为良知是先天的吗？在本质上弱肉强食的社会如何实现儒家理想，这种理想有实现的可能性吗？

　　杜维明：如果简单地回答良知是天性，实现的可能性很小，但这样说是不负责任的。所谓的良知，《孟子》里面有良知、良能，即每个人的心如果没有死，对外来的事件能够反应，它就可以体现孟子所谓的大气，那就是人的良知。正因为在弱肉强食的社会，儒家才能够成为一个学说，所有儒家的思想都是落实在一个充满着矛盾冲突和各种不同现象的世界发展起来的。儒家的思想家又无钱又无权，但是通过他的理念和教育使儒学逐渐在社会起了很大的作用。我感觉，虽然我们的社会在表面上看起来到处是矛盾冲突，但实际上我们的社会是一个“对话的文明”，这是使这个社会能够持续发展，人能够存活的基本条件。

　　利润也要能够服务社会

　　问：我是家族企业的继承人，即将从大学工商管理专业毕业，有人说，在商场上只有竞争没有合作，而合作也是为了更好的竞争，是不是就是儒家所说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关系？作为儒商在商场上如何用好人情，请指教！

　　杜维明：曾写过《论语十算盘》的日本企业之父涩泽荣一说儒商的代表，就是“见利思义”，每次碰到利的问题要考虑义的问题。义就是大利，这个大利绝对是靠诚信。其实所谓的儒商也就是在企业界有良知、理性的知识分子，他在企业界能够找到新的可能性，开发新的资源，在工作时，他注意到自己的利润，但也不完全以利润为他的唯一目标，而是有内在的价值，这个内在的价值就使得他的利润不仅能够满足他的需要，满足他家族的需要，而且能够服务社会。

　　学儒从《四书》始

　　问：儒学热了，能请给年轻人指一条循序渐进的学儒道路吗？

　　杜维明：我没有资格回答这个问题，不过有一件事情可以提供大家参考。我曾在哈佛开了一门讲解英译《四书》的课，原本以为这个课教不下去了，以为《四书》跟学生没关系。谁知随后学生们的讨论竟然再现了陆王心学与程朱理学之争。所以我想儒家可以通过英文、德文、法文来让人了解它的精义，表示它还有进一步发展的可能。我觉得年轻人应该可以先从《大学》、《论语》、《孟子》、《中庸》这四本书下手。

　　我们的书写文字就是古代成语

　　问：您如何看待语文教育当中文言文与白话文之争？

　　杜维明：其实文言和白话在很多地方算是完全不同的语言系统，我们对白话非常熟悉，并不表示我们就已经掌握运用古代汉语的能力。但实际上我们大半的的书写文字都是古代成语，所以我觉得如果小学、中学的教育能够把一些最基本的古代汉语的诗词歌赋或者思想观念带进去，是

　　能够配合目前的语文教育的。

　　开发儒学最核心的价值

　　问：儒学可以说是中国人的信仰吗？您认为能够通过怎样切实有效的途径使儒学的精华影响更多的人，尤其是年轻人，您想怎么做？您有信心吗？

　　杜维明：我不知道怎么做，但是我有信心。我认为我们每位身上的儒家文化都非常深厚，即使是五四时期对儒学批判非常彻底的一批学术精英，他们在生活实践中儒家的因素也是非常多的，这个是“心灵的积习”，在中国社会我把它叫“文化中国”。从传统来说，传达儒家信息最重要的角色常常就是不识字的母亲，靠母亲的口传、身教。所以我认为现在真正值得我们注意的应该是知识界。我认为真正要把儒家的负面因素消除掉，最好的路还是把它最核心的价值开发出来，我把它叫作“解铃还需系铃人”。

　　儒家的缺点

　　问：儒家的缺点在哪里？

　　杜维明：缺点太多了。一是小农经济，所以非常保守；二是家族制度，所以很难跳出家族以外；三是权威政治，对于法制民主自由还是有很多的限制。但是我们不要忘了，这个传统的本身也是经过了很多自我的超越、转化、奋斗的过程。我觉得儒家有这样的潜力，多多少少这是我们每个人的责任，它如果不是在现实生活中能够起作用，基本上就没有说服力。其实中国社会能够维持高速的经济发展而有一定的稳定性，后面有很多很多的资源在支撑。这些资源如能开发，能使社会各种不同的领域互动，使“和”的观点能够丰富有活力，而不是单调的，完全属于“同”。我觉得建立这样一种基础的可能性会很大。

　　反对巧言令色

　　问：当今社会心直口快被认为是不会做人，您认为社会上应如何待人？

　　杜维明：心直口快也许是好事。儒家学说反对巧言令色，巧言的本身不是心直口快，心直口快事实上是比较直接和纯朴，巧言令色反而是具有欺骗性。

　　科技为我们创造更好生活

　　问：用儒家思想作为一种哲学能够来指导科学与技术吗？怎么来指导？    

　　杜维明：在理性的时代，科学就像理性的光芒，宇宙就像我们这个房间，只要科学理性的光芒向前照，黑暗就可以驱除，然后我们就可以知道每个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情况。现在我们却发现我们想知道的比我们能够知道的多得多。孔子说“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这是一个比较谦虚的观念和态度，应能配合科学技术的发展。现在有很多人也谈科学技术的人文化，也就是说科学技术不是目的，是为我们创造更好的生活环境的方法。

　　本报记者 俞熙娜

　　本报实习生 徐秀姑 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