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到过的所有城市中,珠海无疑是亲切的难忘的。她并未因我是一个外人而将我拒之门外,相反,她以其美丽繁华接纳了我,让我没费多大周折就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
还记得从最繁华的路段板嶂山隧道口乘49路公车抵达位于西区金海岸厂地的沿途景象:一路金灿灿的阳光和两旁青草茵茵的绿化带,时时催生天光物华云行景从的感觉。
公司很小,刚刚起步,厂房和宿舍都是租来的,只有二十来人。老板是个三十几岁的北方汉子,有趣的是,老板管我们叫他老大。他说他暂时还不是老板,他和我们一样是平等的,都是在给自己打工。于是大伙背后就叫他老大,心里没有丝毫忐忑。
老大虽是商人,对工人却没有商人的刁钻和抠门。除管吃管住外,连水电费也由他出,工资也从不拖欠。老大性格和善从没责骂过工人,这让大伙很是感激,二十来人虽挤在三间小小的租房里,心里却是暖烘烘的,都庆幸自己找到了一个好老板。
我们做的是时效性很强的包装产业,在时间和质量上都有很高的要求,好在大伙干活很卖力,这让老大在生产上没有后顾之忧。可这并不意味着老大的日子就好过。珠海是日新月异的城市,激烈的竞争让老大像上紧发条的钟表,整天驾着那辆二手的奥拓小车东奔西跑,一刻也不得闲,那种劳累自不言说。
跟在老大的身后,我阅尽了他在生意场上的辛酸。但也能学到许多东西,比如他积极进取的心态和挑战命运的勇气。老大总会在遭受挫折后很快振作起来,也总能拿来新的定单。对此,老大常对我们笑言,天无绝人之路,只要努力就会出现奇迹。
像老大这样的人身后怎么会没有一个得意的贤内助呢?大伙在背后闲谈着老大,但谁也没有去向老大求证些什么。
后来,大伙渐渐知道了老大确实有过一段刻骨的情路:一个叫芸的女子据说要和老大相约到百年,结果在还未来得及和老大过完头十年就被一大款的钞票征服了。原来老大的身后只有一个爱钱的女人。老大自然很伤心甚至绝望过。但老大就是老大,不久就从伤情的阴影走了出来。大伙有一万个理由相信,以老大现在的模样,一定会找一个好一些的女子为伴而忘掉过去的情感。可是,大伙都想错了,不是这样的。
在那个寒冷的冬夜,在那个让人惊骇的刹那,同样还是在那个美丽得让人想哭的金海岸街头,老大的命运发生了永久性的转折。他的那辆奥拓车太不听话,一下子钻进了大卡的肚子里。
在生死弥留之际,老大断断续续说出的一句话,着实让我们意外,要不是亲耳听见,谁也不信:告诉芸,我还爱着她!这就是一个男人的痴情和缠绵么,我不懂。我不忍心去细述老大当时的惨境,只是悲伤我们失去了一个好老板好老大。当然,不会有人告诉芸,她还会被一个只剩下一口气的男人如此深爱着。我不禁为老大悲哀,对一个伤害过自己又变了心的女人如此执着是不是太不值了。我不禁又想,即便是又重新得到了她,那又会怎么样?
珠海依然繁华着美丽着,依旧给人止不住的诱惑给人成功和梦想,但同时也给人以悲伤。
老大走后,对我影响很大,我曾一度沉沦不思进取。想起老大忙忙碌碌奔波到最后还不是在追求一份所谓的变质情爱,我不禁问自己,我在追求什么。是钱?我没有;是那饿不能食寒不能衣更不能养家糊口的文字么?更不可能。此时,在这亲切而又难忘的珠海,我去意已决。
临走的那天,珠海的上空飘起了细雨,纷纷扬扬,像是在为我送行。不过,这次从隧道口出发是走向隧道口那边的香洲长途车站,就在我还为即将离开的心情而沉重时,眼前川流不息熙熙攘攘的人群给了我莫大的震撼:难道眼前这些人的心中就没有过悲伤的心事么?我确信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那必须是都要好好地活着,他们都能选择淡忘与淡定,我为何就不能?想至此,我不由加快了脚步,我已丢失了很多宝贵的时间,我再也不能错过那辆搭载我行进的列车,因为,生活总是向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