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吃饭之时不停地偷眼看我的外公，不知为什么外公吃饭的样子总是让我特别有食欲，一双筷子拨弄着米饭，直到它松软无比时，又左右将它拌匀，然后大口往嘴里送，伴随着留有余味的滋滋声，有种十分舒畅的感觉，很满足，而一碗饭很快就见了底。

　　我端着碗呵呵直笑，外公用筷子指了指菜：“吃饭啊，别凉掉了，像外公一样吃饭就不会这么瘦了，饭只能填饱肚子，菜才是宝，所以多吃点菜。”说话的时候外公已经快吃完了饭，期间只是夹了三次菜。看外公吃饭真是享受，与大地如此亲近又经历过饥荒的人们对于米饭的渴望也许就是这样，我也曾在饥饿之时有过如此的期盼米饭的味道，那是骨子里对它的渴望，只是外公体会得更真切。

　　早几年前，村子前的田还未完全被高速与国道给取代，我可以一眼望到水的那一方，田的那一边，而外公也会在自家的田地里种些豆子、茄子之类的作物，往往是起个大早去采摘，我们这些小辈是抱着玩乐的心态去帮外公，而这样的机会总是不多，不是我们觉着厌倦了，就是坚持不了起个早。外公在那个季节特别充实，即使物质丰富得不需要外公这样起早贪黑去辛勤劳作，但基本上儿女们说过几句后就不会再絮絮叨叨。老人们的辛勤是能有个安慰，谁都愿意多光顾老人家自家种出来的菜，外公的摊位前也常聚着挑挑捡捡的人，对于挑剩下的，外公从不介意，只要是能够有人来买，外公就从不缺少快乐，那是简单的快乐，一种被肯定的自豪，于是我们这些后辈们更青睐向老人家们买菜，一来便宜，二来放心，因为他们从来都是用心在劳作，而得到的不只是钱那么物质，这样的欣喜不是用形容词能说出来。

　　上了年纪的人最怕寂寞，没有愁吃愁穿的年代压力，一切似乎都是按美好方向发展。外公没太多嗜好，除了种种菜，也就偶尔玩玩麻将，儿女们总是出于陪老人家的心态玩玩，但就是这样的时间也还是不多，也就是这样外公有一天就没有征兆地糊涂了，弄得儿孙们不知所措，谁都不知道为什么上了年纪的人会恋上这样的疾病，不过也留给外公更多的时间。他总是一个人自言自语，嘟哝着说着话，我能感觉外公很想找个人来说说话，只是他听得懂我们说的，而他说的话我们始终是不知所措。

　　我在想外公是活在真空中了，看到了一切却说不出自己要表达的东西，这和卖完菜无法用语言形容喜悦之情有着本质的区别，那是不快的，没有别人的分担，外公感觉提前结束了作为自身的意义。外公也曾像所有该类病人般一次次出走，也一样找不回熟悉的路，当被我们找回之时，他总是激动万分，他还是认得我们的，即使他最后还是“走”了，这次是再也没有回来了，但我相信在他离开我们之际，他的记忆中还是有着一群他的儿女们的。而我也会记着外公吃饭的样子：一鼓一鼓咀嚼着米饭。

　　老妈在外公离开之后说了外公是太寂寞了，自从外婆走了之后，我们对他忽略了太多，这是在自责还是在遗憾，我能想到却体会不到。逝者已去，来者何如，我想我会考虑得更多，为我的父母，和那些朝夕相处却忘了太多的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