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张仁杰,安徽六安人,19岁来北京,一份健身教练工作,月薪3000元有余,空闲时间,他也做兼职家教,每小时200元,日子平淡无奇。直到遇见她,一个四肢残废的小女孩,他的生活由此改变。
他只是一个卑微的小人物,却从此放弃工作,救助着比他更加卑微的人。从流浪的老奶奶到残疾的双胞胎姐妹……
他住在位于北京海淀区一处不足3平方米的简陋出租屋里,每月租金50元,在这里他创办了一个叫“感恩中国”(http://www.owecn.com)的网站,他被网友们戏称为“丐帮帮主”。
有人说他傻,有人质疑他的动机。他说:看到一位老人倒在地上,扶起他,还需要理由吗?
想1000次不如做1次!
“掏钱记者”的感恩情结
一切似乎都是从2005年3月开始,这是怀揣着4万块钱的张仁杰从河南郑州一家武术学校来到北京的时间。4万块钱中部分是哥哥给的,部分是自己攒的,部分是自己写稿挣的稿酬,这个时候他19岁。
张仁杰家贫失学,13岁上初中一年级的时候他就外出流浪,自谋职业了——捡垃圾。后来他被人收养,并送到了一家武术学校。毕业之后马不停蹄地赶往北京,很快就找了一份在健身中心做教练的工作,月薪二三千块。对于19岁的青年人来说,应该算是步入春风得意序列了。
张仁杰买了一架数码照相机,这使他的摄影饥渴得以满足,在工作之余经常搞一些街拍,而街拍的对象就是衣食无着的乞讨者和拾荒者。与别人不同的是,张仁杰总是给他们一点帮助:或者是几块钱,或者是一件旧衣服。时间长了,主动找他求助的人多了,张仁杰感到力不从心了,他要使更多的人来关心帮助他们。事实上,张仁杰在帮助乞丐的时候太投入,以至于经常请假。他回忆说:“组长就跟我说,你老这样不上班,我们就不要你了!”
2005年5月中旬的一天,原本想到西苑一带找便宜租住房的张仁杰在西苑菜市场碰到了一个叫王雪萍的姑娘。“她的大伯伯用板车拉着她,在西苑菜市场乞讨。我就过去问了一下。”张仁杰得知,王雪萍是个从小被遗弃的残疾女孩儿,四肢严重畸形。后来被热心的王老汉三兄弟收养。听说北京的医院可以治好雪萍的病,王老汉便带着雪萍徒步五个月,从安徽来到北京。可是,昂贵的手术费让他们无力承担。为了治病,他们只好沿街乞讨。
“当时很多人跟我说,他们是骗子。后来,在他们白天去乞讨时,我就在后面跟着,看别人给他们多少钱。晚上,我又看他们在哪儿住、吃的是什么。这些我都偷偷用相机拍了下来。”十几天过去了,张仁杰发现,他们讨来的大多是别人在口袋里装着不方便的五角或一角的零钱,张仁杰被感动了,他下定决心帮助王雪萍。
2005年7月,张仁杰辞职了,并且把自己的博客改成网站,命名为“感恩中国”。王老汉拉着王雪萍沿街乞讨的照片成了网站的第一个头条。“网络是媒体,可以把许多信息传递出去,让更多的人们关心帮助乞丐们的生活。”从此,他开始了“媒体人”生涯。
一家电视台给张仁杰贴的标签是“掏钱记者”,为了省钱,张仁杰买了一辆破自行车,不管多远的路程,只要是在北京市内,他都会骑自行车过去、他还做了一个印有“感恩中国”的不干胶贴粘在背包上,自行车、照相机、背包成了他的“三大件”。
一年内救助无数人
“感恩中国”向社会发出求助信息后一个月,王雪萍得到一家慈善机构的救助,成功实施了下肢手术。今年4月25日,她第一次能站立走路了,11月20日,住院近一年的王雪萍和王老汉在张仁杰的护送下回到安徽老家。当地一所小学破例接纳15岁的雪萍入读小学一年级,并且减免了她的全部学费。当初资助雪萍完成手术的慈善机构也承诺,今后将继续为雪萍提供每个月600元的生活费。
成功帮助雪萍只是张仁杰的开端。就救助来说,张仁杰已经数不清自己救助了多少人,他记得安徽电视台做了个模糊统计数据: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张仁杰共救助各类病残流浪乞讨150多人,其中20多人送往救助站,10多个老人帮助回家,8个高度残疾的孩子完成了手术。“网站上公布的是我目前没办法而求助社会的,自己想办法帮助的不会往上面放。”
其中最让有他成就感的就是帮助齐齐哈尔的于雅珍老人回家。
去年12月5日的夜里,北京的气温下降到零下9摄氏度。张仁杰在西苑早市马路边上看到一位瘦小的老太太,她双脚只缠着几层塑料袋,冻伤的脚面已经开始流脓。张仁杰带老人去附近的小饭馆。“可怜的奶奶不顾水烫就拼命地喝!或许这样的热水可以缓解她冰冷的身体!此刻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让饭馆抓紧时间把面条做好!”在网站上张仁杰用三个感叹号记录当时的情景。
在派出所的帮助下,张仁杰把这个叫于雅珍的老人安置到了海淀区救助站。于雅珍神志不清,但每次张仁杰去看她,她都会说:“外甥来看我了!”一见面就要他带自己“坐大票车回家”。
在网上公布之后,各种消息纷至沓来,最后,张仁杰终于联系上了齐齐哈尔市公安局户政支队人口信息管理科的白警官。
2006年5月23日,于雅珍终于回到了齐齐哈尔,见到了自己唯一的儿子关宏雷。这个36岁的汉子一下子跪倒在妈妈面前失声痛哭:“妈妈走丢已经4年了,没想到今生还能见到。”
“外甥别走!外甥别走!”当张仁杰要走的时候,老人发疯似地挽留,两个小伙子几乎都拦不住。张仁杰是流着泪走的,但心里无比高兴。
两个月前,一名网友告诉张仁杰,有个神志不清的流浪汉长年在江苏睢宁人民医院侧门外的垃圾桶里捡食残渣剩饭,已有至少四个年头了。挨饿受冻不说,还常被人打得遍体鳞伤。
11月23日晚上11点,张仁杰从安徽灵璧辗转来到江苏睢宁,见到了呆坐在睢宁人民医院感染科病房外草地上、浑身已被雨水浇透的憨二。
11月28日,张仁杰将憨二带到了北京。在从北京西站到“感恩中国大楼”的公交车上,张仁杰伸手捏了捏憨二的大衣角,对自己花80元钱买的这身新行头相当满意。
“他脑部有个肿瘤,可能压迫到神经了。他记不得自己的名字,也不知道家在哪里。他吃饱了饭会清醒一些,看能不能从他的口音或只言片语中找到线索。我最关注的就是像憨二这样的流浪汉。”把憨二安顿在邻居家住下后,张仁杰焦虑而又无奈地说,“像憨二这样神志不清的流浪汉还有很多,他们连怎么去救助站都不知道。”
不碰捐款只做中间人
如今,张仁杰做“感恩中国”已有一年多的时间,经他帮忙联系的捐款已有数以十万元计。
每个给张仁杰发短信要求捐款的人都能收到这样一条回复:“首先感谢你对感恩中国的关注和帮助!感恩中国不接受你的直接捐款。如果你想给报道中的人捐款的话,请把你的姓名和工作单位及捐款数额告诉我们。我们收到你的短信或电邮后,会把你愿意捐助对象的电话或通信地址告诉你,然后你就直接和捐助对象联系……”
“我只起一个中间人的作用,捐款我绝不直接插手。”张仁杰解释道,“我的工作是尽我所能保证提供的信息都是真实的,同时做好回访。但钱物我分文不碰。让捐款人直接跟捐助对象联系,让捐款人知道自己的钱到底去了哪里。”
但这也有个风险问题。即使跟拍十来天,可能也很难辨清请求救助者到底是真困难还是别有居心。“所以,我也会控制捐款的数额总量。”这也是张仁杰想出来的权宜之计。“比如做一个3万元钱的手术,那我算上手术后短期内的医药费、营养费、生活费等,帮忙筹到5万元左右就行了。绝不无止境地筹下去。一是怕受助者产生不劳而获的心理,另外也可以腾出些钱来让更多人得到救助。”
身患尿毒症的陈中文目前在东直门医院住院治疗。张仁杰已为他筹集了将近3万元医疗费。但接下来换肾的手术费和手术后防排异药物的总费用还需要20万元。张仁杰为此伤透了脑筋,整天东奔西跑。
在请求救助者眼中,张仁杰是恩人。“但我不是,我就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这是张仁杰给自己的定位。而在和张仁杰做了四个月邻居的严玮冰看来,张仁杰“不是一般的人”,“他做的这些事情,太难得了。我们一般的人根本做不到。所以现在,只要仁杰有什么难处,我们能帮的也就帮他一把。”
在北京救助系统工作的汪伦(化名)也在想怎么帮助张仁杰把“感恩中国”做得更大、更规范。汪伦曾与张仁杰一起护送于雅珍老人回家。
“仁杰一直想把网站做大。我就鼓励他去成立一个基金会,他可以注册成为法人,这样他就可以接受捐款,可以帮助更多的人。”在汪伦看来,“政府救助的面更广、量更大,而张仁杰的优势是可以把他救助的个案做得很深。二者正好互补。”
唐吉坷德式英雄能撑多久
“张仁杰做事很实在,也很执著。但太执著了难免又会走向另一个极端。”汪伦不否认“张仁杰有时候会比较偏激”。
张仁杰也承认自己有些自我,不太在乎别人的看法,“很多人问我为什么做‘感恩中国’。难道助人一定要有个为什么吗?有人说:‘你救活那些流浪汉,他们对社会能有多大价值?’我不管这些,他们也是生命,我们应该尊重生命。我就愿意这么做,不管别人怎么看。”
从13岁离家,他6年没回家了。
“看到拾荒的老太太,我心里很不好受,她们都是奶奶辈的,过年让她们吃上一顿饺子会让她们多高兴啊。我爸妈还年轻,我孝敬他们的时间还长着呢!”这是张仁杰在江苏卫视的第一个解释版本。
“我没有面子回家。一文不名,到手的钱都捐给了别人,给爸妈许的诺言没有兑现。车票也用钱呢!再有我总不能空手回去,我拿什么给爸妈表示呢?”其实,这个在湖南卫视的解释版本才是张仁杰藏在心里的。
他跟爸妈在电话里说的是:“我住的三室一厅,宽敞着呢!”他在宽慰爸妈。
王雪萍住院手术使张仁杰几乎花光了手里的积蓄。
接着是闻讯而来求助的外地一家4口人,当张仁杰掏钱买票送他们上车的时候,4人齐刷刷地跪在站台上,当时他没落泪,挥挥手。“车开了,我哭了。给他们买票花了2000块钱,我兜里就剩46块钱了。”
张仁杰白天到处跑,晚上还要巡夜,“看看桥下路边有没有老人,尤其是冬天,会冻死人的”。他救助好多流浪乞讨的老人就是在夜间发现的。他一般凌晨三四点回来更新网站内容,然后才是睡觉。
他从不让受自己救助的人来“办公大楼”,因为他要保持自己基本的体面。“我帮助人的同时,我不要别人同情我。我确实是在欺骗,我在隐瞒我的真实生活状态。如果他们知道我张仁杰连衣服都没得穿,连吃饭都困难,他们愿意接受我的捐助吗?”
乞丐朋友们问他名字,张仁杰一般都不告诉,所以大多数就称他“来了”。“看得出来我在他们生活中很重要,我的出现他们也很高兴。”江苏卫视《服务先锋》栏目主持人赵丹军给张仁杰做了两集的对话,最终也没搞清他这么做的动机,张仁杰说:“当一个残疾的孩子找到我,我能帮助他站起来,这就是我最大的回报,这就够了,不需要说谢谢。”
现在,张仁杰每天都能收到许多好心人打来的电话或发来的短信,要求捐助。
“有患重病没钱救治的,有无家可归的,有让我介绍女朋友的,有叫我帮忙充手机话费的,还有患了性病无处求医的。什么样的人都有。我的小灵通每天都得充电。曾经还有过我早上起来一开门,门口跪着两三个人要我救助的。”
“我的压力特别大。”张仁杰总是反复说这句话,“有很多人都需要我们去救助,但是我能力有限。”
张仁杰曾在网上征集过志愿者,“来过几个,做了两天都走了。我不能给人家发工资。连住的地方都没法提供。”现在,张仁杰对“志愿者”有了新的认识,“不一定非得在北京,不一定非得整天跟着我。在全国任何地方,只要你帮助了你身边需要帮助的人,都可以是‘感恩中国’的志愿者。”
张仁杰现在还没有女朋友,“没想过今后女朋友会不会反对我做这些事,我想我会尽量找一个志同道合的。”开朗健谈的张仁杰在说起找女朋友的事时,显得很腼腆。“我不知道还能撑到什么时候,但我会尽力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