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余饭后

　　■长 河

　　汪曾祺在《泡茶馆》中写道：“茶馆的墙壁上张贴、涂抹得乱七八糟。但我却于西墙上发现了一首诗，一首真正的诗：‘记得旧时好/跟随爹爹去吃茶/门前磨螺壳/巷口弄泥沙。’是用墨笔题写在墙上的。这使我大为惊异了。这是什么人写的呢？”

　　《泡茶馆》记叙的是西南联大时，昆明的茶馆。四十几年了，这首诗汪曾祺过眼未忘，也深深地印进了许多汪曾祺读者的心里。这是什么人写的呢？汪曾祺没有给答案。这是一首真正的诗，应该不是出于专业诗人的手，因为气血充足，没有人工雕琢的痕迹。这也不是民歌，因为第二联对仗工整，信手掂来的后面尽是学问。这是一种炉火纯青登峰造极后的平淡，就像大江大河，往往看起来缓缓而流，风波不起。

　　很幸运，也很偶然，在《传记文学》上看到了此诗的出处。文章记叙的是一位历史学家，他常常吟念这首诗。他是作者的乡亲，是中学历史课本的主编。当时我曾把文章复印了下来，很遗憾现在不在手边。诗是这样的：“记得儿时好/跟随阿娘去吃茶/门前磨螺壳/巷口弄泥沙/而今人长大/心事乱如麻。”作者是明代大儒陈白沙。

　　感觉明代的女人是不去茶馆吃茶的。查了一下《金瓶梅》和《水浒》，没看到女人进茶馆的记叙。王婆倒是开了茶馆，没见到女客。潘金莲吃了茶，也是在茶馆后面房内。想了很久，才悟到，这首诗描述的应该是走亲戚的事。想想，如若到茶馆，小孩“门前磨螺壳”倒是可行，“巷口弄泥沙”就不易了。一是没地盘，茶馆应该在热闹所在。二是有点危险，怕被别人抱走。

　　陈白沙(1428-1500年)，广东江门白沙里人。世称“白沙先生”。陈白沙仕途不顺，不愿为官，归乡办学，一直在乡间从事讲学活动。他精诗文、工书法、善画梅，著有《白沙集》，是明代的理学大师。

　　冯梦龙《中国古典笑话全集》里有陈白沙的轶事：陈白沙擅长画梅花，别人拿着纸来向他求画，多半没有给钱。陈白沙便在他家的柱子上题词：“鸟音人又来了”。有人就问是什么意思，陈白沙回答说：“难道你没有听出乌鸦的叫声就是‘白画，白画’吗？”客人听了开怀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