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人无数
■林 颐
弄堂口有家门面不大的店,卖的虽是平常的豆浆早点,却难得的清爽干净,一如老板娘给人的感觉,十分地清秀,虽到中年,眉眼间依旧绰约多姿。
我经常去她的小店,时间一久,便熟了起来。我曾经问她为什么卖豆浆,她回答说:因为以前的丈夫,我只会做这个,现在想起来,还真要谢谢他。只言片语,我三番两次地好奇追问,再加上旁人的资料补充,故事的脉络渐渐清晰。
年轻时,她是个舞蹈演员,一次演出时邂逅了温柔多情的他,把终身托付。丈夫事业成功,她嫁过去后,什么也不用操心,家中自有佣人操持一切。丈夫事务繁忙,中餐晚餐经常在外应酬,只有早餐才能坐在一起,她便格外珍惜,亲自下厨整治早点。中式的早点,以豆浆最有营养。为了磨出好喝的热豆浆,她一颗一颗地挑豆子,再一遍一遍地洗干净,然后盯着钟表计算磨的时间。这样磨出的豆浆,口味纯正,有好闻的牛奶味。
起初,丈夫的心,也跟水里的豆子一样,被感动泡软。但日子久了,习以为常,情淡爱弛,丈夫的温柔多情便给了别的女人。她知道后,不能忍受,开始吵架,战斗不断升级,丈夫嘴里蹦出了一句:有本事你滚呀,老子供你好吃好住,你还想怎样?
那些独自一人的夜晚特别漫长,她总是对镜暗泣,流着辛酸的眼泪。屋主的契约写的是丈夫的名字,公司是丈夫开的,从来不用她打理,连水费电费她都没交过。她是养在金丝笼子里的一只鸟,或是一个可怜的木偶,线牵在别人手里。
她离开了,租了房子,开始新生活。她去一些公司应聘,均无结果,除了舞蹈,她没有任何技能。而多年的养尊处优,她的腰腿已经发硬,这项曾经赖以谋生的本领已经荒废。在一个早晨,在路边摊上吞咽难以入口的早餐,她突然想到,自己做的早点要好吃得多。她用最后的余钱盘了现在的小店。第一个月,没有亏也没有赚;第二个月,有了很少的余额,她的脸上终于有了笑容。
她的小店开了好几年,有了很多回头客,生意稳定。有一段时间,我经常看见对街站着个男人,在远远地看着她,然后离开。她告诉我,那是她从前的丈夫,说的时候,她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她说丈夫的事业仍旧不错,这些年,他从一个女人怀里漂流到另一个女人怀里,渐渐地厌倦了,渐渐地想起了她的豆浆想起了她的好,而她说,缘分已尽,一切不能重新开始。
她已经不再年轻,脸上有了沧桑的痕迹,手也变得粗糙不堪。她感叹、她惆怅、她悲哀,而她又是幸福的,毕竟自己学会了独立,精神和经济都不再依附任何人。
我喜欢去这家小店喝豆浆,那老板娘,脸上流露着坦然自信,动作熟练从容。她的豆浆,清淡可口,很有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