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年迈病重时,在我家疗养。晚期,她要求她的子女将她送回故乡去——桐庐县城西面的钟山乡长丘田村。
于是,那一年的秋季我与妹妹跟随着妈妈一起回到长丘田,陪伴病榻上的外婆身边。
每次到外婆家总会令我想起一句唐诗:“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生处有人家。”外婆的屋旁是一股盈澈见底的溪流,溪边有一块平滑的大石头,外婆经常在那块石头上洗衣、洗菜,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屋后是深幽连绵的巍巍青山。
黄昏时分,秋林映着落日是最动人的时刻。此时,妹妹总喜爱提着个小塑料桶,光着脚丫踏进溪水里,然后弯下身像寻找宝藏般认真地寻翻溪石下面的小螃蟹。澄清的流水照映出童年纯净无邪的心灵。我则爬上山间小路。舅舅在山腰开垦出几块地种上了各种蔬菜瓜果,南瓜、茄子、长豇豆等等,沉甸甸地挂满枝头。我采摘完蔬菜,便走进一片苍翠的小竹林嬉戏,每一竿竹都青翠欲滴,令我想起《回时幽赏录》中的句子:“飞雪有声,惟在竹间最雅,山窗寒夜,时听雪洒竹林,淅沥萧萧,连翩瑟瑟,声韵悠然,逸我清听。”再在路旁采一束黄色的花朵,心满意足地回去。插在外婆的床前,山间的清风从窗外吹进来,黄色的小花轻轻摇曳,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当夜色降临,星斗密而亮地聚在蓝地水灵的天幕上。一条粼粼的银河横过凛冽的夜空,让我觉得自己小小的身影映入银河,清淅可见,明澈极了。万籁俱静,惟有几只小虫叫着。外婆在这静谧中安洋地睡去,仿佛不曾经历过白天里病痛的折磨。
外婆在弥留之际还努力地想再望一眼窗外的风景,毕竟她在这里成长、生活。我仿佛见到外婆的灵魂伴随着她的肉体一起融入到故乡厚实的泥土里去了,她耳畔是日夜不息的溪水在弹唱,身后是连绵的山亘一直伸向天边,头顶是幽蓝而静洁的天空,她在那里得以安息。
若干年后的现在,我回忆起陪在外婆病榻边的那段日子,总有种难以言状的情绪像一瓣薄云一样纠结在胸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