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3年1月27日,美国与越南就结束越南战争签订巴黎协定,美方国务卿亨利·基辛格和越方已故领导人黎德寿当年获得诺贝尔和平奖。
戏剧之处在于,基辛格不及反思,领取了诺贝尔奖;黎德寿不屑,拒绝领奖。
34年后的同一天,即今年1月27日,大约10万美国人在首都华盛顿以及加利福尼亚州旧金山和洛杉矶等城市同时举行集会和游行,要求结束伊拉克战争。
美国人对伊拉克战争的反思,部分因循着对越南战争的反思。从普通平民到娱乐界人士,从职业政客到现役军人,昔日反对越战的道义力量,在如今反对伊战的进程中得以再次显现。
伊战和越战,同样触动美国人的良知。
简·方达重返反战前线
华盛顿27日反战集会上,把越战与伊战联系在一起的关键人物,是美国女影星简·方达。
方达告诉听众:“我已经34年没有在反战集会上发表过讲话。”
1972年,方达以反战人士身份访问河内,似乎支持了“敌国”,因而让不少美国人“愤怒”,损及她作为演员的声誉。
如今,年届七旬的方达把一批好莱坞影星带到反战集会上,也把女儿和两个外孙女带到集会上。谈及三代人同走反战之路,方达说,“她们能来这里,我非常骄傲。但我也感到悲哀,她们不得不做(反战)这件事。”
她得出结论:“我们(美国人)没有吸取越南战争的教训。”
美联社记者拉里·马加萨克在一篇“手记”中写道,“(美军)士兵的母亲们出现在游行队伍中,是令人痛切的一幕。”
一名妇女举着一块标语牌,上面是她的儿子以及孙子的照片,上书:“下士尼古拉斯·齐奥尔科夫斯基,1982年4月21日在巴尔的摩出生,2004年11月14日在(伊拉克)费卢杰战死。”
齐奥尔科夫斯基是美国海军陆战队队员,死于狙击手射出的一颗子弹。
另一位母亲名为佩姬·格雷,现年51岁。她告诉记者,她的儿子沙恩在伊拉克驻扎了18个月,前不久返回美国。从越南战争开始,她就一直是一名反战人士。不过,与越战时期相比,现在的反战人士并不反对美军官兵。
“在越南(战争期间),我们指责(美国)军人有过失。”格雷解释说,“而现在,我们看到,对于军人的不少支持,来自反对伊拉克战争的人士。”
格雷是反战组织“军人家庭挺身直言”的成员,自然会认同方达在集会上所说的一句话:“保持沉默不再是一个选项。”
军人感言政治“疯牛病”
“如果没有人能听到(反战)呼声,”退役美国空军上校西奥多·西曼说,“那就不会有人做任何事”。
西曼27日出现在华盛顿的游行队伍中,手持一块标语牌,上面书写的英文对“疯牛病”一词略作改动,变成了“疯牛仔病”。
西曼曾在一架载有核武器的美军截击机上担任雷达控制员,退役后出任美国联邦调查局(FBI)特工,现已退休。以他的特工背景,他不仅反对伊战,而且反对美国政府借反恐名义非法监控民众。
“直到我们(美国军队)侵略伊拉克为止,我一直百分之一百地支持我们国家的政府,”他说,“作为一名曾经控制着核武器的前任美军军官,我从来没有想过,美国会对另外一个国家先发制人地发动军事打击。”
示威者们的呼声,由非洲裔民权运动领袖杰西·杰克逊大声喊出:“让希望之火不灭,不要再有死亡。让希望之火不灭,不要再增加军费。让希望之火不灭,把(驻伊美国)军人领回家”。
示威者们的矛头,不仅指向共和党人领导下的现任美国政府,也针对民主党人新近占据多数席位的本届美国国会。
影星肖恩·佩恩警告说,国会议员们如果不为结束伊战而采取更为坚决的行动,将会在2008年选举中付出代价。“如果他们不使国会决议像(伊战中的)死亡那样具有约束力,我们不会支持这些政客。”
同一天,美国《新闻周刊》公布一项民意调查的结果,显示64%受访民众认为国会参议院一个下属委员会24日以不具约束力的决议形式反对白宫向伊拉克增兵还“不够坚决”,仅有27%的民众认为那样做已经“足够”。
旅行300公里到华盛顿参加集会的74岁莱恩·辛格告诉一名法新社记者,在他看来,民主党人掌控国会提供了迫使共和党人政府结束伊战的“机会窗口”,但是,“如果民主党人浪费了这段时间,他们再也不会得到另一次机会”。
希拉里愿承担“责任”
白宫发言人戈登·约翰德罗27日对白宫院子外面的反战示威作出回应:“他(总统布什)理解美国人希望看到在伊拉克的战争能够结束,(对伊)新战略正是为达到这一目的而制定。”
同样是对民众日渐强烈的反战意向作出回应,一个星期前宣布自己有意2008年参选总统的民主党参议员希拉里·克林顿当天接受美联社记者专访,承认她在国会授权政府发动伊战的过程中发挥了“作用”。
昔日支持伊战,如今反对伊战,在希拉里的一些政敌和不少美国民众看来,可以作为一个具体事例,推测以至质疑希拉里的可信度,因此成为她就任参议员6年来政治生活中最大的“污点”。自责,是她挽回影响的第一步。
希拉里说,她愿意承担的责任,是在2002年投票支持相关法案,帮助总统乔治·W·布什扫清了2003年3月20日发动伊战的道路。
“我承担责任,”她说,“(当初)投下赞成票,给予他(布什)以那项授权。”
她似乎并不认为自己应当承担更多责任。“我在过去一段时期一直明确而一贯地表示,为总统滥用那项授权感到遗憾……就他的目标和用意,他误导了国会和整个国家。”
“生活中,”她说,“没有重新再做一次的机会”。
因此,她表示,“我现在的专注目标是我们现在能做什么。这是一场(主题)适当的辩论。”
言下之意,她希望媒体和公众少提自己赞成伊战的投票记录,多想她为结束伊战提出的建议,即限定美军驻扎伊拉克的总人数。
民众反战情绪高涨之际,在希拉里所属的民主党阵营内,2008年总统选举主要竞争对手、非洲裔参议员贝拉克·奥巴马是坚定的反对伊战人士;在对立的共和党阵营内,最有可能成为对手者是参议员约翰·麦凯恩,一贯坚定支持伊战以及白宫近期提出的增兵计划。
尤其针对麦凯恩,希拉里27日在艾奥瓦州与支持者见面时告诫说:民主党人在2008年总统选举中将面临“对立面出现的某个人物,不仅非常强硬和强悍,甚至可能好战”。
一个人独自“负罪”
在国会,共和党参议员约翰·W·沃纳接受《华盛顿邮报》记者迈克尔·希尔专访,27日见诸报端,与民众反战示威同一天。
希尔发现,从沃纳的言辞中,可以悟出他以卸任美国政府海军部长的身份,迄今为止依然对30多年前那场越南战争抱有强烈负罪感。
现年80岁的沃纳说:“我后悔,(越战期间)没有更为坦率直言”。
“陆军将领们会走进我的办公室,”他说,“提出要求,‘只要再给我增派5000人或1万人’……月复一月,增兵涨为1万人或1.5万人。那时侯,他们(美军将领)认为他们有能力赢得战争。那些年间,我们不断增兵。那种做法没有用……”
一些增派的士兵没能活着返回美国。越战对美国而言,不仅意味着生命损失,还意味着政治信誉损失。
对于记者提问,那是否就是伊战应该从越战吸收的教训?沃纳不作正面回答,而是感叹:“大家不会忘记这类事情”。
一长段沉默后,他闭上双眼,再次重复:“不会,大家不会忘记这类事情。”
沃纳是美国军队的坚定支持者,也曾经是伊战的支持者,如今却在共和党内部发起一场“反叛”,准备联手民主党人,在国会通过一项议案,表明对于白宫增兵伊拉克计划的“不信任”。
就反战立场而言,沃纳的说服力,高于民主党人。
但是,在共和党强硬派人士看来,沃纳作为一名温和派人士的转变,无异于“出卖”自己人。
对于党内压力,他解嘲:“我的生活已经到了这样一个美好年龄,那就是,不必担忧。如果做的事情内心感觉自己没有错,那就可以安心睡觉,不必担忧。我就能够安心睡觉,不感觉担忧。”徐勇 (新华社供本报特稿)
伊战堪比越战?
论性质,伊拉克战争与越南战争不同。
论军事胜败,伊战与越战应循不同标准。
论美军人员伤亡,伊战远无法与越战相比。
论反战示威规模,伊战远也不及越战轰轰烈烈。
然而,伊战与越战比较,依然是美国人的热门话题。
比较的内容不涉及军事,而涉及政治。美国政客把国家推向战争的动机依然存在,让国家陷入战争泥潭的手段依然有效,而结束战争的犹豫也依然难免。
如果说简·方达重返反战之路无须反思,那么,希拉里承担“责任”和约翰·W·沃纳“自责”一定需要一个反思过程。越战和伊战的代价,多数由普通美国人承受;而越战和伊战的教训,却需由政客们记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