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讯 “欺人太甚！”接完电话，周衍祝差点把手机掼到了地上。这个一向和和气气的小胡子，罕见地愤怒了。

　　这已经是他的金山越剧团在宁海县前童镇小汀村演出的第四天了，还有一天就要结束，可下一站去哪里还没定。周衍祝茶饭不思，一空下来就溜达到祠堂外的田埂上，蹲下来打电话，找他相熟的戏贾——农村里为地方上联系剧团的中介，询问有没有近期想看演出的村庄。

　　“这个老赵太过份了！本来已说好了上洋村演5天、给我们19400块戏金，可他刚刚来电话，说有出价更便宜的戏班子，所以只给17500块。要不要，不要就拉倒……”他的语气，懊恼中交织着无奈。

　　这就是民间剧团的真实生存环境：戏贾利用信息不对称，在乡村和剧团之间玩弄手腕，不仅获取高达两成以上的佣金，为压低价格以获得更多利益，还常以其他剧团出价更低为由进行要挟。屈服，是剧团班主们通常的选择。

　　但周衍祝不愿屈服，因为他自信自己剧团的演戏水平。他很牛。第五天一早，越过颠簸的乡间公路，我跟着他去寻找下家。

　　当天下午四点多，在越溪镇的蒲岙村——此行第四个村，周衍祝给村主任递上烟，一阵寒暄。村主任虽然有些心不在焉，但村老年协会的会长却兴致盎然，因为村里恰好有户姓卢的有钱人家过70大寿，正好想请个剧团来演几场祝寿。他们也想借此在村里积点口碑。

　　双方一拍即合：每天戏金4000元整，五天20000元，村里为戏班提供5天的米、蔬菜和住宿。过夜的房子是公房，床是用门板搭起来的。村主任说，这两万块戏金，卢家出16000块，村财政出2000块，还有2000块是上次筹款请嵊州的团剩下来的，这次正好用掉。

　　周衍祝心里一块石头落地了。回来的路上他告诉我，农村里所有演出都有名目，如生日戏、周岁戏、寿年戏、体面戏、吉利戏、彩头戏、庆贺戏、 造屋戏、乔迁戏、庙会戏等等，不下 20 种。“请戏班，主要是先富起来的人家出钱。年前年后演‘平安戏’时，每家每户都出一点，但主要还是企业出。”

　　回到小汀村，当天最后一出《双枪陆文龙》演得差不多了。马上就要上路赶赴蒲岙村，在整理道具、等待货车到来时，四五个演员不卸妆，在祠堂门前排练起《杨家将》来。

　　“以前我们演没有剧本的‘路头戏’多，因为要自由发挥，比较麻烦。现在‘路头戏’少了，基本上都是演剧本戏。”周衍祝说，“排剧本戏容易，只要花上三、五元钱买一张碟片，回家看几遍，依样画葫芦，剧本、导演、曲谱、服装、舞美都解决了。”正是这种方式造就了他们排戏的高效率，去年一年就排了26出新戏。

　　晚11点，就在剧团出发前几分钟，小生汪伟英相亲归来了。周衍祝上前询问，她皱起了眉，“太老了，而且……”摇了摇头。周衍祝微微一笑。

　　“她想找个不超过28岁的，那个男的已经30了，家里挺有钱的，但没文化，是个粗人，”周衍祝对我说，“你们报社能不能帮她找个好老公？我们剧团里漂亮女孩子很多，但是跟着剧团到处跑，总怕误了终身大事。到了二十五六岁，都急着嫁人了，所以我们村唱戏的越来越少了。”

　　老生周衍仙接上了话茬：“我唱了15年戏，老公在剧团里搞灯光，所以现在还在唱。要是别的女的早转行了。”两夫妻年收入超过10万元，在宁海县城买了套30多万元、140平方米的大房子。虽然如此，她依然不愿让女儿学戏曲，“太苦了，这毕竟不是正道。”

　　午夜，大货车隆隆地开来，当村民们进入梦乡时，演员们爬进车厢，挤到大木箱之间，等待汽车出发。这吉普赛式的流浪，何时是个尽头？没人能回答。他们只是继续着非典型的生活。（全剧终）通讯员 何加成 本报记者 屠晨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