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风雨难阻守墓情

　　走近乡村业余文保员郑荣良

　　“守墓人”——这个有些诡异的名词，过去定义是：守护王公贵族的墓园，一代又一代，以表达忠诚和孝义。在古代，守墓人甚至是一种家传职业，因其不为人知而有些神秘。斗转星移，时代更替，如今守墓人仍然存在，只是这份存在已经演绎了新的内涵。

　　在衢州市柯城区九华乡下坦村，业余文保员郑荣良十几年来，义务守护着省重点文保单位——元代荥阳侯夫人方氏墓，成了一位现代守墓人。十余年来，他风雨无阻地巡逻、孤独守夜，与觊觎古墓的盗墓人斗智斗勇。本报记者来到古墓旁，倾听这位“古老文明的守护者”述说守墓的故事。

　　“虚张声势”的全副武装

　　橘乡下坦村村口，一座裸露的砖房与元代荥阳侯夫人方氏墓近在咫尺。

　　低压帽檐的郑荣良从门里闪了出来，后头“汪汪”几声恶吼，窜出条凶神恶煞般的大狗。老郑喝住了狗，招呼我们进屋坐。说是坐，可屋里哪有一张凳子，墙脚堆放的陈年橘子散发出有些霉烂的气味。砖房是去年新建的，本是女婿拿来养猪的，而老郑却看中了这里离古墓近的地理位置，设了个简陋的卧室。一个小床、几张破被，每逢下雨，他索性就几天不回家窝在这方便看守比邻的墓地。

　　闲聊几句，熟络起来，这个61岁的老人显出那份质朴和开朗。拿下帽子的老郑露出一头银发，给我们介绍他的“守墓装备”。

　　土狗叫“小黄”，别的农家养狗随意的很，可老郑却把它养得膘肥体重。虽说不是训练有素的狼狗，可“小黄”在关键时候也吓跑了不少“敌人”。竖在墙角的木棒长长短短，各有功用，长的拿来防身攻击，短的用作墓地上的标记，晚上的时候远远一照就知道有没有被人动过。老郑还有一个老式计算器，还是个带电子表的小闹钟。除了白天巡逻，每天晚上9点、12点、凌晨3点的时候小闹钟会准时叫醒老郑。老郑凭经验准确地算定盗墓者不可能在三四个小时内挖开墓穴。“装备”还包括电筒、手机、甚至帽子。电筒在夜行中必不可少；永不关机的手机是为了随时通知后援；而天天带着的帽子除了遮盖脱发，还是为了掩饰年龄，显得身强力壮。

　　老郑笑呵呵地说，做这行要“虚张声势”。说得轻巧，却听得我们有些寒颤，在这“虚张声势”之后隐藏着怎样的危险？

　　“金头”传说引来贪婪目光

　　从老郑的砖房出门转弯，穿过一片橘林，一个近千平方米的小山坡便是他看守了十几年的元代荥阳侯夫人方氏墓。

　　这天正是清明，不少附近的村民前来祭祀，地上、碑前满是香烛残落的痕迹。老郑熟练地上前打扫、收拾。对于老郑和这里的百姓来说，这个有着数百年历史的古墓早已成为一方祈福、拜祭的福地，任何损坏和偷盗都容不得。

　　文物专家对荥阳侯夫人方氏墓评价也极高：荥阳侯夫人方氏即元代从三品官员郑用和之母。该墓体积庞大，结构规整，设计精美，具有相当高的研究价值，是浙江省目前发现的唯一较完整的元代墓葬。1997年，这座元代品官贵族大墓被列为省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荥阳侯夫人方氏墓从下坦村的这片橘林中逐渐闻名于世，同时也走进了郑荣良的记忆。

　　郑荣良和下坦村的许多村民一样，他们的童年就是伴着墓前的那些石人、石马度过的。也许对于那些懵懂的孩子来说，这橘林、石像、山坡构成了最好的乐园。可与此同时，围绕着这片墓地的贪婪和欲望也从来没有停止过。

　　民间一直讹传墓内有“徐天官的三十六颗金头”（四川巡抚徐忠烈公，俗称徐天官，葬在衢州），因而该墓被历代盗墓者所觊觎。早在民国年间，就有盗墓者趁着天黑，沿墓碑正面挖了一道沟，以图盗掘，幸得村人在第二天白天将壕沟填埋。上世纪90年代郑荣良被文保部门聘为义务文保员之后，荥阳侯夫人方氏墓又先后被盗墓者挖掘过十余次。

　　遥指着墓地山坡后面的那片橘林，老郑的神态有些忧心。下坦村是橘乡，几乎每片山坡上都种满了橘树，可也就是这片橘林阻碍了老郑巡逻时的视线。尤其在黑夜中，这片茂密的橘林就意味着潜伏的危险。虽说在去年，由当地文保单位出面买下了部分橘林，砍伐之后视线好了许多，可山后的这片“盲点”始终没有得到解决。

　　黑夜智斗盗墓者

　　黑暗吞噬了安详。

　　深夜12点，闹钟准时响起。老郑牵着狗、捏紧棒子准时出发了。古墓被黑夜的巨网覆盖着，初春风劲撕破夜空的宁静，吞噬着他悄然而至的脚步声。

　　这夜风平浪静。

　　可在十多年的守墓生涯中，老郑永远不知道哪一刻的风平浪静下隐藏着危险。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枯燥的守候只是为了阻止任何一丝邪恶的发生。

　　老郑扳着指头痛心地数，仅2004年以来，这里就发生了7次盗墓事件。最令人瞠目结舌的一次发生在2005年1月18日。那次的对手非常“专业”，居然在墓碑后挖了一个1米的深坑。老郑发现后马上报告给文物部门。经测定，是墓室内一块1米多高的石碑阻挡才使盗墓者没能进入墓室。也是在这次之后，老郑把夜巡的次数由2次调整到了3次。

　　而去年春节，老郑和盗墓者真刀真枪地干上了。那是正月初四凌晨3点，细雨迷离中，他拎着手电，操起棒子就出门了。摸黑来到荥阳侯夫人方氏墓碑前，老郑再次打开手电筒。

　　那一幕老郑也许永生难忘——惨白的光线直射到盗墓者身上，老郑想也没想就冲了上去，没想那盗墓者突然回过了神，手舞耙子便向他挥过来。

　　打斗僵持了10多分钟后，老郑准备掏出手机报案。盗墓者急了，石块、砖块纷纷掷向他，并趁机逃走。

　　事发后，文保部门高度重视，前去看望慰问他的专家们钦佩老郑的尽职和勇敢的同时，也叮嘱他千万要保护自己的生命安全，用智斗的方法对付盗墓者。

　　终于，几个月后，不死心的盗墓者再次出现。这一次，老郑没像上次那样单打独斗，而是悄悄折回村子叫了些帮手赶回现场，还请人赶紧报警。等盗墓者反应过来，早已成了瓮中之鳖。

　　不拿分文为国护宝

　　义务守护古墓十多年，郑荣良没有拿过一分钱的工资，相反还经常自己做一些宣传标语竖立在古墓边，提醒村民、警示盗墓者。除此之外，他还挑起了保护村里的县文保“邵氏读书台”的担子。

　　老郑说，这么多年风里来雨里去的他并不图什么报酬，只图个安心，对国家的文物，他有这个责任。老郑的朴实一如许多乡村里的人们，他们把身边的那些文物当作了与生活有关的物件，看作了老祖宗留给后辈的遗产。而老郑的正气和执着也早已感染了不少人。附近村民都把郑荣良称作“三衢大地守护神”。而就在2006年我国首个“文化遗产日”活动中，他又被评为“全省优秀业余文保员”。

　　同样在去年，一份荥阳侯夫人方氏墓保护修缮方案上报到省文物局。如果方案能批下来，几十万元的保护资金将用来对墓加固防护的措施，能使盗墓者在一两天内无法接近墓穴。而如今村里又增加了2名秘密文保员，他们和郑荣良一起，24小时守护着这片古老大地的文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