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大连专电 大连举办的“王安忆作品研讨会”第二天的话题是“小说的当下处境”,由王安忆主持。这是相当能刺激人神经的话题,几位作家的讲话更是大家的关注中心。
对中国文学现状的悲观是共同的话题,但张炜的发言也许能代表一个比较准确的说法:这是一个必要的过程,真正的文学一定会绝境逢生。所有在场者都对“80后”在市场上的风光只字不提。著名作家阎连科则完全不理会宏观语境,只谈自身的感受,由此而显出他更是一个纯粹意义上的作家。
“中国的当下文学是个太大的话题,我只能讲个人问题。对我来说,事实上是没有能力把握当下的问题。我们的创作一般都是偏重现实的,但这现实越来越难把握。我离开农村三十年,当我再回到那块土地上时,却觉得很难把那些人那些事融进文学了。”
“记得有一次回家时我母亲说起,村子里的人都上外地打工去了,有几个人去了深圳,但干了一年也没挣上钱,年底时那四个人一起喝酒,说起自己没挣到钱怎么办?于是有人提议:‘回去把老婆打一顿吧。’像这样的事我现在已经不可能简单地把它写进小说了。”
“但我知道事实并不会这么简单,因为我从精神上已经无法与这一代人沟通了,我无法进入他们的内心,无法理解这种做法的逻辑。这是我最难面对的事情。”
“我家是河南一个很穷的村,但村里有几个百万富翁,也有过年都吃不上饺子的人家。有次回去村干部对我说,连科,你家这个村子,现在是既没有人生也没有人死了。现在年轻人结婚也不领结婚证,不领证就没有计划生育的事,愿生多少孩子就是自己的事了。”
“我今天来看这些事情就没有勇气把它们简单地表达出来。我有时在想,我们这些人、这个村子和整个社会,甚至整个人类有什么关系?我缺少这样的勇气。”
“我没有穿透现实的能力。我感觉到,情感上在减退,也许技术在成熟,但对写作的情感在减退。我必须积累情感才能写作,你对生活无论有爱有恨都可以,但总得有感情。”
“安忆昨天说到一个职业作家的训练,但写作毕竟还是要有情感的,但现在我对生活的感觉越来越麻木。情感在减退,对文学的情感在减退。”
“生活是生活,我是我。我可以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和朋友喝喝茶,但其实和生活并没有关系。作为一个乡土作家,你对某一块土地的情感,如果没有你的血亲死在这里,埋在这里,如果没有最深刻的爱情曾经发生在这里,是没有资格谈对土地的情感的,但这种情感正在减退。”
阎连科无奈地说:“我找不到一个写作的理由”。具有讽刺意味的是,他现在是北京市作协的专业作家,他可以不上班,写作的时间非常充分,多得没法打发,每天的日子变成什么了呢?连饭局都可以算作一种交流,但总也不能每天饭局吧?
阎连科说:“我见一条狗都想和它说说话。”他特别想和人交流。但与人的交流现在局限于饭局。真不如诗人好,他们可以真诚地一起谈诗。他有一次和翟永明等一帮诗人在一起。席间一位朋友对翟永明说:“你那首诗是最伟大最伟大的诗,”说着就把她的诗背了出来,大家一点都没有不自在的地方。我们都不是圣人,永远需要书本的启发,同行的启发。 本报特派记者 文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