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很久前的一个冬季,我在叔叔家中度假,其时他家正请民工修缮阳台。
工人一老一少,老的木讷,少的黝黑。劳作过后的黄昏,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总蹲在角落里拿个本子写写划划。
日子渐长,我和年轻民工的关系也渐热络。当我再看到他写划时,他信任地把本子递给我翻阅。
是很厚但显然很便宜的本子。每页纸上只有几行字,字迹歪歪斜斜,且大得出奇。如:今天好累,但想起惠芳,我就一点都不累了。如:惠芳,你在家里还好不?我好想你啊。又如:今天我路过花市,看到了好多好看的花,今年过年时我一定买一束带回家去……
他有些羞涩地解释:惠芳是他去年刚过门的媳妇——原来这是他空闲时写给新婚不久妻子的悄悄话,也是他写给爱人的“情书”。他家在边城山沟里,正月未过就进城揽活,年关临近再像候鸟一般飞回去。两地相隔的念想,就只能够写进这样的笔记里。
这是写给自己看的情书,除了自己,没有读者。
这上面有他爱的悲欢;有他爱的思念;也有他爱的憧憬。
在这个卑微得像棵草一样的小男人面前,年少的我突然有些心悸的感动。对爱情,我想自己就是从那时开始慢慢懂得的。
B
应该是大一下学期发生的事情了。
某晚夜已深沉,室友们都发出了均匀的鼾声。刚参加完圣诞狂欢的我们,已被折腾得筋疲力尽。宿舍的电话突然急促响起,没人愿意起来接电话。电话固执地响了又响,不堪被扰的我们恼怒地扯掉了话线。
三天后的凌晨,室友李的父亲突然来到我们宿舍。
还未说话,这位风尘仆仆的父亲冲上来就抱着李哭了:“娃,听说你这地震了,是不?”
原来,几天前湖南刚发生了一场地震,李伯伯那天在家中电视上恰好看到该新闻。身处西部偏远省份的他赶紧给儿子打电话,刚巧我们扯掉了电话线。不明所以的李伯伯心急如焚,连夜借了四百元钱,决定到长沙来看儿子。
他摸黑走了二十里崎岖山路,天亮后搭坐三轮车到乡里,乘中巴到县城,再坐长途客车奔赴邻近的火车站,之后赶乘最早的一趟火车到了长沙。抵达我们学校时,天尚未破晓,李伯伯蹲在楼外直到宿舍开门。整整三天,千里旅途,除了两瓶水和自家带的几个馍,他竟什么都没吃。
李扑在衣着有些褴褛的父亲怀里,呜咽得像个小孩。我们三个,也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