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岁的狂生我,站在浙江理工大学的百年广场上,四周环绕着漂亮宏伟的图书馆、剧院和体育场。
碧空万里如洗,太阳的光耀让人睁不开眼,军号声响彻云霄。这是我第六次接受军训,原因是我读过四次高一。
审判 中考前一个月,我突然被吓醒
从小学到初中,陈理读的都是知名度颇高的学校。但由于他一直比较贪玩,所以学习不算用功,成绩处于中等水平。
于是,一直懵懂的他,在中考前一个月突然被吓醒了。
我第一次接受评判(中考)时,对于中国的人才选拔制度不甚明了。当时我16岁,中考来临前的一个月,我看到报纸、电视、父母老师谈论的都是“中考”。
从他们的神态里,我第一次感到事态严重。“事关你们一辈子的命运”是他们的口头禅。但是,我奋斗一个月还是只考了390分,换来一张普通中学的录取通知。
审判结束,我被归在了三六九等中的最末一等。“还不如职高生有一门技术”。从此,我开始了连绵6年的高中生涯。
撞墙 第一次去报到,我有失败感
2001年8月底,陈理第一次去高中报到,来回两小时的车程实在够呛。
开学第一堂课,学生们就被老师告知:“你们都是失败者、被淘汰者,在这里如果不拼上性命就不可能和外面重高、优高的学生那样考上大学。他们那里最差的,也能胜过我们这里最好的。”这些话刺痛了陈理,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太“烂”了。
读高一没多久,我就和班上的一位女生谈恋爱了,对方同样是从名牌初中被踢出来的。每天放学,我们一起在艮山门沿运河边走边聊。现在我依稀记得运河的晚霞,这是我一天中唯一美妙的时光。
于是,我的成绩一落千丈。老师的填鸭式教学让我不屑一顾,我用我行我素来嘲笑这所学校,这场中考。
2002年2月的一个阴冷的早上,我正在听课,副校长走到结着冰渣的窗前,示意我拿上东西跟他走。我麻木地跟他走到校长室。妈妈无言地站在那里,校长开口说:“你妈妈可以把你领回去了。”
就像我报到那天一样,我跟着妈妈回家了,路上谁也没说话。
偷闲 在外地借读,过“桃花源”生活
2002年3月,陈理被家长安排到富阳的一所中学,准备先在那座农村学校“过渡”一个学期。那里的学习和生活,似乎完全是另一番天地。
读书是必须的,这就像吃饭睡觉一样是天经地义的事。每一个中国父母都对此毫无疑问,大多数中国孩子也对此毫无异议。
由于学期中途无处可去,我就被安排到了富阳的一所中学。学校在山上,进去要经过一片竹林。
这里的同学和城里的完全不同,他们热情好客,不拘小节,每个人相互间就像姐妹兄弟。我和他们一起吃三餐,下象棋,爬后山,捉螃蟹,采野果,跳进小溪洗澡,自修课溜出去吃镇上的小吃。当大家一起冒着夏日的雨在山路上疯跑嚎叫的时候,我不再去想什么名牌中学、中考、初恋,这里仿佛就是桃花源。
暴走 一支烟花结束了第二次高一
2002年9月开学,陈理重返杭州,父母为他选择了一所民办高中,这是第二次进入高一年级。但是3个月后,一支烟花再次改变了他的成长轨迹。
新学期开始,狂生我又被父母带回了杭州。然后,我被安排在一所民办高中试读。军训后的体育课上,狂生我被老师发现是学校里跑得最快的人。由于课程大都学过,所以学习上根本不花什么力气就能名列前茅,语文老师发觉我的作文思想超前,历史老师则发觉我能背下课本。高年级女生干脆叫我是“新来的帅哥”。
但是学校不允许寄宿生出校门,每天从早到晚的课程全满,升学率却低得可怜。自由惯了的我完全无法忍受这种看管式的生活。
最后,一次晚自修结束,我带了一个女生去小公园的亭子里放烟花,结果被巡夜的老师撞见。我拦住老师让女孩先走。当夜我求了那老师一晚上,无论什么错我一个人扛,不要牵扯到那女孩。
虽然他当面答应,却还是在第二天的晨会上点了那女孩的名。回教室后,我再也坐不到位子上去。我把书砸进垃圾箱,一脚踢翻桌子,剥下身上的制服,大吼一声“老子不读书了!”就冲到操场,抓住那老师的领子,狂怒地问他:“为什么?为什么?你答应过我的!”
冥想 在家9个月,闭门阅读
2002年12月,陈理没有料到自己的第二次高一学习会这么快就结束。没有学校可以去,他开始闭门在家。
这次疯狂,让我离开了学校生活。由于才刚开学不久,这一年无法再找到借读的学校,于是我只好待在家里。
原本痛恨学校生活的我一下子不用去学校了,按常理说该是开心才对。可是两个星期后,我就开始厌倦了。我把自己关在家里,感到孤独,可怕而确实存在的孤独。如果不掐住它的脖子,就会被它勒得窒息而死。
我开始重拾旧日的爱好,一本接一本地看书。每日只是废寝忘食,不停地看书。家里的看完了,就向父亲要了150元办了浙图的借书卡。每天带着面包和水,或者什么也不带就可以在浙图里待一天。
自由的阅读给我的心灵带来了极大的震动。我在大量的阅读后思考一些问题,关于人生、关于社会、关于历史。
此外,呆在家里的这段时间里,我曾经试着去打工。我从文三路出发,走过学军中学,一直走到杭州师范大学。经过的每一家店我都走进去:“你们需要招工吗?”有的直接回答我“不要”,有的让我留下电话,有的说“你是本地人,你肯定吃不起苦的。”几天过去,找工作杳无音信。父亲问我:“现在你知道自己的处境了吧!”
这段经历对我是真正有触动的。虽然以前父母也苦口婆心地告诉我:“如果不上学,你是找不到工作的。”但是,只有真正碰壁过,我才明白自己的处境多么难。
沉没 与垃圾筒“同桌”,然后再留级
2003年9月,仍旧是靠父母的努力,陈理进入了一所公办高中开始第三次的高一学习。
一到校园,我就已经是一个名人了,好像没有老师不知道我的大名,他们都特别“关照”我。
班主任让我坐在最后一排,与垃圾筒做了同桌。“你不做作业没关系,你上课睡觉也没关系,只要你不惹事就可以了。”一开学,班主任就对我做出了这样的承诺。
于是,我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过了一年。我基本上没有认真完成过作业。因为我在想:“国外的中学生学习都是非常轻松的,考大学也是一件不难的事情。为什么我就要接受应试教育?”
结果,当我总算捱过整个学年后,学校通知我父母,我被留级了。这意味着我要开始第四次高一学习。
我原本觉得人生可以有很多种模式,我可以这样度过,也可以那样度过。但是,当我不得不读第四次高一时,我觉得自己除了读书已经没有其他的路可以走了。
涅槃 第四次高一,写下《猛回头》
2004年9月,陈理进入杭州夏衍中学,迎来人生中第四次高一学年,而且遇到了他这辈子都很感激的一些老师。
突然有人“看得起我了”。一位是我的语文老师,当时她也是大学毕业不久分配到学校。她看中我,是因为她喜欢我写的文章。
还有我的历史老师,他对我的历史知识、历史评论给予肯定。这些都是受益于我独自在家那些日子的阅读和思考。
我当时颇有受宠若惊的感觉。我觉得自己身上有一种使命,要传承和发扬中华文化。因为看了诸子百家,看了很多历史书。我思考——在现在的时代背景下,为什么我们学生还在接受着这么沉闷的教育?为什么应试教育的势力还是如此强大?
2004年11月,留级后的我写了篇近万字的《猛回头》,讲的是中日近代教育的异同和结果,并且指出了现在的教育模式类似当代八股取士,它简单地用分数来区分人的素质。我带着这篇文章到了杭州市教育局,找到了一位副局长。
那天下午我们作了长谈,他耐心地对我这个狂生做了开导,坦言制度的弊端的确存在,但是在实际情况上一时无法改变。
狂生心悦诚服,终于找到了自己的道路。欲得自由唯有先放弃自由。我感到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以前的“苦心志、劳筋骨、饿体肤”都是对我接受使命前的磨练。
复活 高三决战使出全部力气
2006年9月,陈理终于迎来了人生中的高三决战,他拿出了全部的力气,来进行最后一役。
我参加了突击班,遇到了我的两位恩师。一个口辣心慈,一个仙风道骨。
每天早上,我会听一遍周杰伦的《听妈妈的话》,然后早上8点到晚上8点都在画室里奋笔疾挥,回家后又去附近画室请老师评画。
三个多月后,我这个门外汉到了战场上。战果84分,两万考生中名列3373名。
之后在文化课的冲刺中,我又得到了所有任课老师的支持,特别是教我英语的老师。于是,我听钟老师的话,每天中午、晚上做卷子,高考时我破天荒地得了74分。
再者就是数学老师教我的最重要的话:“不积跬步无以致千里,成功就从这道题儿开始!”
狂生我高考440,综合成绩535分。我是学校美术生里考分最高的。我终于被浙江理工大学录取了。
23岁的狂生我终于跨进了大学校门。回首过去的6年,荒唐,疯狂,颓废,奋斗,哭过,笑过。
当初的狂乱,现在已很难清楚分析其动机,但我知道我不再恨任何人。
狂生我站在宏伟如纪念碑的图书馆门口,突然想到:人生的路该怎么走呢?现在才刚开始吧。
本报通讯员 曾艳 本报记者 沈伟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