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口才一流，心算一流，脑子灵也是一流。

　　这么说吧。他是会计出身，对于数字特别敏感，他的心算速度要比算盘快得多。有人作过一个试验，一百个杂乱无章的数字相加，他的心算速度比珠算快了一半时间。后来他当了副总经理，他在会上发言，从来不用讲稿，报表上每个数字，他倒背如流，让人匪夷所思。前些年工厂改制为公司，许多工人围着厂领导讨说法，他是“舌战群儒”，把上百个员工驳得讲不上一句话。

　　他的确是个人才。

　　前年，他退休了，赋闲在家，有时候在公园上看到他，有时候在菜场里看到他，有时候又在幼儿园的门口看到他。每一次看到他，他好像都会老一些。

　　最近一次看到他，是在电视里。

　　有个街头骗局，道具是纪念币。骗术很简单，几个骗子和一位老人搭上话，骗子之间表演纪念币赚大钱的神话，然后引诱老人也拿出钱来购买，骗子一旦钱到手，马上溜之大吉。

　　电视中的那位老人花了四万元购买了一堆纪念币，结果那些纪念币分文不值。电视镜头转向老人，结果让人大吃一惊，竟然是他。这样一个脑子活络，口才一流的人也会上当受骗。

　　我有许多天的纳闷。

　　他是一个高智商的人，年龄也不算很大，社会阅历非常深。而现在，他不仅被人骗去了巨款，而且面对镜头，竟然神情木讷，词不达意。不过是两三年的时间，那个聪明练达的人就不见了。

　　到底是什么原因可以让一个人迅速变老？

　　前几天，我接到老父亲的一个电话，让我回家一趟，说有一张优惠券，可以免费购买500元保健品，但前提是要先寄去100元邮费。父亲说，这张优惠券是一封没有地址的信件中寄来的。

　　我听完大笑，这是一个骗局，报上登了，电视上也曝光了，我说老爸你难道不看报纸和电视。父亲不太相信，如果是真的，那不是白白赚了400元。父亲的坚持让我惊讶，这样一个年轻人看来极为拙劣的骗局，他竟然会相信。

　　也许父辈离这个社会太远了，他们只生活在自己的圈子里，不知道周遭社会新近发生了什么事。在骗子的眼里，老人就成了他们眼中“沉默的羔羊”。

　　那个高智商的他，当过厂领导的他，巨款被骗也许就是这个原因。

　　一个秋阳很好的下午，我在幼儿园的门口遇上他，他坐在太阳底下打盹，我招呼他，他朝我点点头。我们坐在一起聊天，他说他现在每天早晨起来到菜场买些小菜，中午睡一会觉，下午就等着到幼儿园接孙子了。

　　他问我，你现在公司哪个部门工作？我非常惊讶，我说我从公司辞职已经整整五年了。

　　他看着我，努力搜寻，又喃喃自语：“你都辞职啦？”

　　他真的老了，非常苍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