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2病房有三张病床,我住进去的时候,护士对我说,你睡靠窗的床,进门的两张病床明天来病人。当晚,大夫为我作了手术,手术后,我被推回病房,那时,除了剧痛还是剧痛,我没有其他的感觉。旁边病床空着,妻睡上去了。那种睡,只能说是靠一靠,其实她绷紧神经照看着我,一夜没合眼。
第二天上午,来了一对老年夫妇。进门时,他们和蔼友善地对妻子和我笑了笑。两位老人都很健谈,坐下后,他们便在那里断断续续地唠嗑,还不时问一下我们的情况。从交谈中得知,他们都退休几年了,他患疝气痛,一直拖着,因痛得越来越厉害,到了不得不做手术的地步。她呢,自然是来陪他的,因为年纪大了,为好好陪他,她也定了一张床。他们不是没有儿女,只是他们的儿女都忙着自己的事,脱不开身。看得出,他们对做手术是有些紧张的,在我现身说法般说了几句安慰话之后,他们释然多了。
第二天,来了几位亲友,大夫也来了,他被推进了手术室。做完手术,已是晚上七八点。待安顿好后,亲友们便告辞而去,只留下她和他。麻醉过后,他整个晚上都在对她喊痛。她呢,戴着一副近视眼镜,在昏黄的灯光下,摸索着为他掖被子,接小便,倒尿盆,叫值班护士……没完没了,直到天明。我想,前天我做完手术后,妻也一定是这样忙乎着的。
遵医嘱,病人手术后的三五天,不得进食,就是喝点水也不行,只能靠输液来维持。那些天,我嘴唇干枯,渴得厉害,妻子便用棉签蘸了些温开水在我的唇上沾。虽然他的手术同我不一样,但医生也吩咐说,至少48小时内不能吃喝。也许是因为年纪大了,翌日刚过晌午,他便让她给他倒水喝。她呢,只得轻声细语地在他耳边解释,让他忍着点,然后蘸着温开水在他唇边轻轻地揉擦,眼神里满是爱怜。
第三天晚上,我的痛楚已减轻了不少,能挣扎着下床了,便让这些天没睡好的妻回家睡个安稳觉。等到我一觉醒来,已是凌晨时分。睁开睡眼的那一刻,我看见朦胧的灯光下,她坐在他的床边,悄无声息地为他作着足部按摩,她的动作,是那样安详、淡定,我分明觉得,有一种唤作爱的东西,在她的手指间缓缓流淌。
病房的那些日子,从两位老人身上,我读出了一种相依相偎、足以让人终生铭记的情感,那是经历日月轮回后的美丽爱恋,被风霜雨雪淘洗后的温馨情怀。可以说,再强烈的海誓山盟,在这样一种深刻持久的情感面前,都是贫弱、苍白,甚至可以说是微不足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