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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D0005版:人文·晚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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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4月8日     收藏 打印 推荐 朗读 评论 更多功能 
清明悼母
■吴 正
  仅在十天前,我还在打算着在母亲出院之际写一篇“救母记”,记录下高龄的母亲如何又在鬼门关前徘徊了一圈后再度回到我身边来的种种惊险。但这一次没成,母亲她走了,真正的、永远的,走了!母亲停息的那一刻,我举头望去,因为据说,此一刻的亡灵是漂浮于其躯体之上的。然而,除了洁白的天花板外,我什么也见不着。但我知道,您一定是在哪里望着我,妈妈,只是那个有血有肉有呼吸有灵魂的,与我共同生活了六十个年头的慈爱的您却永久在我的眼前消失了!我感到自己的心脏有一种被尖刀刺入般的剧痛……

  十岁那年,我大病一场。其时父亲失业在家。儿子丈夫,屋里屋外,都是您一个人在照顾忙乎,承受着沉重的生活的担子,无怨无悔。二十岁那年,是文革最疯狂的年代。父亲已去了香港谋生,我被打成“反动学生”遭审查。您从家中扛来了铺盖,住到了隔离室外边的走廊里。您告诉造反派们说,你们不放了我的儿子,我就一辈子睡在这里!后来,他们不得不把我释放了。三十岁那年,中国社会全面开放。我也结了婚,继而更去了香港定居。您对我说,还是你先走吧,先去与你爸团聚,让我来殿后……四十岁那年,我已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了。在我们香港半山的住宅里,您坐在大客厅的一隅,倾听您的孙女练习钢琴。窗外,山峦滴翠海景壮丽,您的脸上洋溢着宽慰的笑,而笑容之中又包含了一丝遗憾。您说,可惜你爸走早了……五十岁那年,您跌断了腿,我抱着八十七岁高龄的您,哭了。我说,妈,我怕,怕失去您呀!但您说,别怕,孩子,妈至少还能再陪你十年。果然,不出两个月,您又能拄着拐杖下地了。但六十岁那年,也就是这一回。您真的撇下我,独自去了。

  我痛苦地告诉自己说:你从此就没妈了哇!以前,每一回,当我在外地处理完事情搭晚班机回家时,都归心似箭。我一路上都在想象着您躺在床上或坐在藤圈椅中盼我回到您身边来时的神情与心情。但如今,我再到哪里去找您呢,妈妈?人,是不能没有母亲的,童年、少年时代如此;长大成人了,即使自己都老了,也一样。母亲永远是一副遮挡在你头顶上的瓦檐。哪一天突然倒塌,你才发现:自己已真正暴露在了人世间无情的风雨之中了。

  我因而又记起了英国女诗人Eliot的那首只有三行的短诗:你死了/把孤独留给了我/直到我也死去。妈,您能理解您儿子我此刻的心情吗?我的心掏空了,我生命的一半似乎已随您而去。那次,我噙着泪叫唤您,当您的呼吸与脉搏都已停顿,只留下心区间还有那么丁点儿微弱的跳动;当医生说,您的瞳孔已经放大,死亡其实已经降临到您的身上时,我呼唤您,在您的耳旁轻轻地呼唤您。我说,妈,儿子在您的身边呢。您突然就微微地睁开眼来了。您说不出话来,但我知道,您挂心的是我啊!您舍得这尘世间的一切,就舍不得我。而我呢?我也可以放弃这尘世间的一切,就无法放弃您!但天命难违,再深,再刻骨铭心的血脉相连也都有被撕裂的一刻!人人都说,您活了九十七岁,也活够本了。但,但这怎么可以成为对我的告慰语呢?在我心中,您永远停留在了我童年时代的晨光中,替站立在小床上的我穿衣的年纪上。您没有老去;而我,我也不曾长大过啊!

  现在,我正从丧母的巨大悲痛和恍惚中慢慢苏醒过来。因为我知道您希望我坚强——坚强地做人,坚强地面对生活。我只是想说,假如真有来世的话,让我们再做一回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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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江晚报 人文·晚潮 D0005 清明悼母 ■吴 正 2008-4-8 钱江晚报d00052008-04-0800029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