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檐

　　

　　江南水乡古镇柯桥历史上最沸腾的时期，要算上世纪的二、三十年代。而我所见到的只是上世纪六十年代初的那段“实况录像”，现在回想起来，着实也算得上是一道沸腾至极的景象。

　　每每还在晨星时分，位于柯桥东官塘上岸的食品工场就已经氤氲在一片浓浓的香雾之中了。那刚出炉的地方名特产——五香茶干，和着桂皮大茴的甘醇，带着酱红卤汁的痕迹，一筐筐、一车车地运送到零售部等候顾主的排队品尝；位于柯桥急水弄两岸的小吃店，早已准备好了一笼笼热气腾腾的小笼馒头，一块块沾着桂花的晶亮的条头糕，一锅锅带着米香的餈米饭从店肆中飘溢出来；位于老街区的臭豆腐摊，这时也已生好了炉子、煮沸了菜油，一块块臭豆腐干在油锅里“吱吱”炸响，以其特有的绍兴式“臭香”，成为古镇又一处独特的风景。

　　至东方露白、旭日东升，外来的摊点，本埠的店家早已各就各位，做好了交易前的准备工作。副食品商店的货架上、走道上整整齐齐地叠满了形态各异、棱角分明的三角包、斧头包、枕头包，这些几乎用清一色土黄草纸包成的糖果包、糕点包、南货包……包得如山一般的高。水果店里满眼的时新瓜果，赤橙黄绿青蓝紫，光是诱人的色泽，就会令你欲走不得、欲罢不能。临河旁窗明几净的理发店内，各有绝招的理发师傅，此时或凭窗远眺，沐浴在火红的朝霞中；居桥头飘渺玄乎的茶店内，早就坐上了喝早茶的茶客，他们淹在袅袅升腾的茶香里，听咿咿呀呀的琴声小调，讲荒诞不经的“野史村记”……

　　这时候，横跨柯桥镇东西的杭甬大运河和南北向鉴湖水系的柯水中，一曲由桨声、吆喝声、欢笑声组成的特写镜头正缓缓地向你移来。那清晰的画面，是一幅没有加过工、修过饰的《江南水乡风景图》。

　　上午八九时，是柯桥集市交易的高潮时段。街市中心——上市头至下市头，东官塘至西官塘的每一条街上都开满了各式各样的店铺，摆满了五花八门的摊位，布满了来来往往的人群。由于喧闹的缘故，挤入其中的你若想与商家讨价还价或是碰到熟人交谈几句，须得用尽力气、增大嗓门，或是“咬”住对方的耳朵；你若是家有急事想要开溜，须得耐心地推着前面行人的背脊慢慢移步（这种行走法被老柯桥人称作为“推背走”），没有几十分钟甭想挤出密集的人群；你若是丢了人，想在人群中找回来，那么最终找到的只是你自己……

　　这样的光景，一直要延续到上午十时以后才会渐渐退去。这时的柯桥，如同被人席卷过似的，街面上到处都残留着食物的痕迹，湿漉漉的青石板上粘着油迹，连空气中也沾着淡淡的鱼腥味儿。歇在岸边的埠船上，已经坐满了挂着丰收喜悦的客人，等待着船头脑的“后马埠船去哉”的叫喊声或“当、当、当”的铴锣声开船；商店的柜台内，已经只剩下一些残渣余物，这时的店主，正在满脸堆笑地盘点物品和现金，或打扫胜利后的“战场”。

　　那时柯桥的集市，几乎天天这么闹猛。若是到了四时八节，特别是过年，那更是无法形容的沸腾和繁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