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我跟着浙江省地震局7人援助队在震区作地震现场评估。我们从北川县渭沟村三组出发,山路通不通,心里没有底。出发前,都江堰总指挥部负责人说:“北川前方情况并不太明了,前往平武的路被滑坡山体挡住,正在抢修之中。你们能闯到哪里算哪里。”
从5月18日上午到昨天,记者在绵河、平武一带呆了足足72小时,记录下一段亲历。
5月18日9时
半座山埋了一个小村庄
越野车后滚下巨大山石
“四川的山体和浙江不同,浙江山体形成得晚些,以整体大石山为主,四川的则多碎石,容易滑坡。夜里又下了一整夜雨,有些原已铲通的山路可能又被堵了起来。”前天夜里,我们在都江堰市的一处帐篷里露宿,感受到两次有地声的小余震,还看到了河对岸的小滑坡。浙江省地震局工程师韩用兵的话很快得到了证实。
山路两侧到处是上千平方米的滑坡山体,半座山掉下来,埋了一个小村庄,村里的人死伤很多;宽阔的浅河被滑落的山体拦腰截断,当地人在这道新坝上扒了口子泄洪,可上游的水位还是上升得厉害,随时存在冲坝危险;路边一辆被烧焦的灰色大卡车侧卧着,傍着块和它同样体积的巨大山石,这样的大山石在路上随处可见;常常车刚过一个滑坡体,身后又“呼啦啦——”滑落一阵碎石;有些对面开过来的越野车挡风玻璃已经半面开裂,触目惊心……
5月19日9时15分
汽车加油,要县委书记批条
好说歹说,加了半箱
越野车耗油厉害。很快,需加油的警示灯开始闪了。要解决越野车的“温饱问题”,可是,当地加油需要凭各地指挥部的“条子”。赶到“平武县抗震救灾指挥部”,副县长李文义立刻写了一张:“林家坝加油站:请给浙江地震局加汽油30升,柴油30升。”
加油站工作人员起先不认条子:“要县委书记签名才管用。”我们急了,浙江省地震局应急救援处副处长叶建青费尽口舌,终于加上了小半箱油。
到了平武县响岩镇清山村,路断了,隆隆的挖土机正在紧张抢修,不是一天两天能通。
我们折返大约1公里左右,在平武县响岩镇清山村金家牌村民刘宣全家停留了半个小时左右,终于拨通了卫星电话,和指挥部联系上了,决定冲回去,另找一条路。
5月20日12时30分
背30公斤药走40公里路
老乡博士的脚扭伤了
几经曲折,我们到达与平武南坝乡小学隔河相望的一块滑坡体,和广东消防地震救援队汇合。
前往南坝的路断了,只有一艘小渡船,每趟能运送20来个人过河。
我们享用了广东队的大锅饭。在震区,能在一个塑料纸搭建的棚子下,有桌有凳有碗,大家觉得幸福极了,情绪开始放轻松。不知道谁说了一句:“这个棚子要是被余震震塌,一下子能盖住七八个博士。”是啊,几乎全国各省派出的救援人员都是精兵强将,浙江省地震局总共3个博士,全上了前线,广东队里也有好几位博士,其中一位一瘸一拐的博士知道我们来自浙江后,激动地说:“我是衢州人。”
他叫葛长荣,是广州市公安消防局医学博士,因为一个星期没有刮胡子,他看起来很老很憔悴。
葛长荣很快吃好饭,又去给消防战士们治疗伤势了。
望着他的身影,一个消防战士告诉我们:“葛博士的脚是背药扭的,30公斤药,40公里山路哦!”
5月12日,南坝中心小学等建筑垮塌,道路中断,通讯中断,孩子们在废墟下哭喊,老师和父母们在废墟中拼命搬挖砖块,广东队14日抵达都江堰后立刻接到任务,徒步救援。
15日夜里,葛长荣在南坝镇河对岸的油菜地里睡了一夜,夜里的温度只有1度,他只好和大家一起,各抱一捆秸秆当被子,油菜地里的油菜秆断头戳着他们的背,谁也睡不着。
5月21日9时50分
慢两分钟的挂钟
永远定格在14:26
“前方学校请绕行。”一块交通指示牌上画着可爱的图案——熊猫拉着小女孩的手,可是牌子边上已经不见南坝中心小学,只剩下一堆两三千平方米大、两三米高的废墟,书本、练习簿、小书包散落在废墟中,一阵风吹过,消毒药水味和恶臭一同袭来,我虽然戴着口罩,依然想呕吐。
对面明月路12号是居民杜洪的家,杜洪家一楼客厅的墙壁上挂着黄色塑料框的正方形挂钟,指针永远停在了14:26。“我家的钟慢了两分钟,地震开始后,钟就不走了,还是地震前一天刚换上的电池。”杜洪悲伤地说。
要是时间真能定格,永远停在14:26,没有那个梦魇般的时刻,该有多好……记者忽然有了一丝幻想,自己成了“女超人”,让时间倒流。
梦很快结束,只好回到现实。杜洪家的院子里,有五六位老师正在登记生还学生情况。“关梅,六(3)班,现住绵阳亲戚家……”一个小男孩走过来,告诉我:“我是六(4)班贾钊,地震的时候,我在校门口值卫生。”
来登记儿子何山情况的居民周顺菊眼睛红肿,她哭着说:“我儿子在街上玩,逃过了。我女儿何艳是四(2)班的,挖出来的时候,她嘴巴鼻子里都流出血来,腰以下都是乌青颜色。”
浙江省地震局是第一支到达南坝评估地震现场的专业地震队,他们把居民们当时的感受“整个人被抛起来,摔到两米开外”、房屋受损情况等等记录汇总后,立刻报告了都江堰总指挥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