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川学子的生死记忆

　　比足球场还大的绵阳市长虹职工文化体育活动中心，木板搭成一排排通铺，军绿色的被褥整齐叠放，９台大屏幕液晶电视分挂在四周墙上。“５·１２”汶川地震中，北川中学２８８０多名师生中１２００多人遇难，劫后余生的学生被安置在这里。

　　５月２５日，北川中学高中学生全面恢复上课。许多班级剩一半人，有的班甚至没有可以到课堂上课的学生。原班级被打散重新组合。

　　逃生 凌晨2点，他从废墟里爬出来

　　男学生吴川圆圆的脸上留下了地震的痕迹：左眼部受伤，缝了两针，包着纱布，右腿有一道擦痕。地震来临时，他跑出新教学楼，一块飞来的砖头击中了他的脸。

　　“生物老师救了我们。”他说，大地震开始时，先是轻晃了一下，正在北川中学新教学楼一层高二（４）班教室上生物课的袁华老师马上说“别动”，紧接着又晃了一下。袁华大喊：“快跑！”他们鱼贯而出时，大地剧烈摇晃，顷刻间烟尘弥漫，新教学楼一层和二层全部沉陷。

　　高二（４）班学生基本跑出来，有４位同学在奔跑时被水泥柱砸中遇难。与之相邻的高二（６）班，只有几位同学活下来，其他同学遇难。

　　高二（４）班的同学跑出去后，趴在楼前空地上，直到地震停止良久才慢慢爬起。此时，他们的班主任梁宇从下陷的二层楼废墟中吃力地爬出来，手和腿都受了伤。他突然发现，有一位叫张彭英的女学生背部受了伤，在废墟中呻吟，他毅然钻入废墟，把张彭英背出来，一直背到新操场上。

　　北川中学共有两座５层教学楼，其中新教学楼一、二层沉陷，老教学楼全部坍塌。新教学楼三、四、五层是高三年级学生和高二（１）班和（２）班学生，因此高三年级无人死亡，只有一人受伤；一层和二层是高二年级学生，伤亡惨重。老教学楼主要供初二、初三和高一学生学习和老师办公使用，伤亡更为惨重。

　　地震发生时，正在新教学楼二层上课的高二（３）班学生母东和另外５位同学在逃生过程中，被破碎的水泥柱死死压住。废墟漆黑，他只看到走廊上的“安全出口”荧光灯透出一点亮光。无论如何扭动身体，都动弹不了。后来，他发现自己身下是一堆砖头，于是用手慢慢抽出砖头，使水泥柱下的空间增多，身体瘦弱的他一点点蹭了出来。他从废墟的空隙爬出已是第二天凌晨两三点钟。

　　母东立即叫来一个十八九岁的小伙子，两人再次深入废墟，一起搬动水泥柱，把剩余的４个学生救出来。还有一位学生，他的脚被死死压住，实在无法施救，直到１４日才被救援人员解救出来。

　　救人 那里埋的都是我的兄弟姐妹

　　地震发生后，在北川中学教师组织下，受伤学生和女学生被疏散到刚建成还未投入使用的新操场上，其余男生分成若干小组，和幸存老师一起，开始在教学楼废墟上救人。

　　高二（４）班班长王飞说，地震发生几分钟后，老师就组织学生救人。老教学楼全部倒塌，他们寻着呼救声确定方位，用手扒开破碎的砖头和水泥块，把受伤学生和遇难者遗体抬出来。他说：“我们班没受伤的男生都去救人了。当时余震不断，我们也很害怕，可是那里埋的都是我们的兄弟姐妹，就顾不上害怕了。”

　　在老教学楼废墟中，王飞救出一名高一（６）班女学生，她的腿被水泥板卡得很死，但她很坚强，一直叫王飞“哥哥”。她说：“我知道自己的腿断了，但我很想出来。”王飞说：“我一直守着她，那时已是晚上１０时多了，大家打着手电筒救人。我们费力地抬走她身上的水泥块，用了五六个小时，终于把她救出来。”

　　大地震时，高三（１）班学生陈维奇正在新教学楼三层教室上英语课，新楼一、二层沉陷，三、四、五层框架未倒。他和同学迅速翻越栏杆，跳到地面上。不少男生开始自发去老教学楼废墟救人。

　　“我掏出来５个，一个活着，４个死了。”陈维奇说，“我旁边的一个同学掏了十几个，有七八个活着。”

　　学生们回忆，当时救人现场很有序。学生们站成一排，有挖人的，有传递砖石碎块的，救人现场紧张而不乱。

　　有个女生被很重的钢筋混凝土压住腹部，她在下面一直叫陈维奇“哥哥”。陈维奇叫来大人，大人们说没有工具，救不了，因为一旦把她身上的混凝土搬走，混凝土上更沉重的建筑体就要坍塌。女孩子对陈维奇说：“哥哥，你一定要救我。”陈维奇说：“你要坚强，一定会救你，千万不要闭眼睛。”慢慢地，这个女孩子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轻，逐渐喘不过气来。陈维奇握着她的手，直到那只手慢慢松开……

　　转移 一路上我们碰到很多好心人

　　１３日凌晨，绵阳市武警官兵赶到北川中学，和师生一起在雨中救人。上午，绵阳市委市政府决定，北川县和北川中学学生撤离现场，向绵阳市九洲体育馆转移。

　　北川中学距绵阳市九洲体育馆路程约８０公里。由于车辆奇缺，劫后余生的学生大多数步行转移，由班主任带队。班主任遇难了的，由其他老师带队。就这样，一支长长的队伍穿行在滚石遍布的公路上。

　　“一路上我们碰到很多好心人。”吴川说，他步行了３０多公里，行至北川县擂鼓镇时，一位开轿车的好心人接上他和另一位同学，掉头往九洲体育馆开。

　　王飞离开北川中学走了几十公里路，他们班大部分同学是被路上的好心人用车送到九州体育馆的。

　　班主任老师梁宇失去了３岁多的儿子，他带领学生转移，没有回县城，只是听父亲说，儿子在幼儿园遇难了。

　　“我们班主任非常优秀，讲物理课很能调动大家的情绪，他教的班物理成绩都很好。同学们愿意和他在一起。他妻子是北川中学英语老师，在地震中受了伤。”王飞说。

　　震后第二夜，他们睡在九洲体育馆走廊里，大家互相挤靠在一起，蜷缩了一夜。震后第三天，北川中学被安置到长虹职工文化体育活动中心宿营。

　　复课 梦想没有随地震失去

　　长虹集团给学生提供了宿营地，给老师提供了宿舍，给学生发放衣服、旅行包、被褥等，还负责提供一日三餐，这一切令北川中学师生感动不已。

　　被褥厚厚的，感觉很暖和。“在这里睡觉和学校差不多，晚上有时比较热，一些同学睡着睡着就把被子踢开，患了感冒。”吴川说，“老师们每天晚上都轮流守护，给掀被子的同学盖被。有的同学身体不好，老师就去取药。”

　　“吃的还不错，早晨有馒头、牛奶、鸡蛋，午饭和晚饭每顿都有肉，还有素菜，能吃饱。大家打饭时都排队，一点不拥挤。”王飞说，“有的同学伤心了，老师和志愿者就来安慰他们。只是，余震发生时，我们仍然害怕。老师就劝我们，这个活动中心是钢结构的，非常结实，没问题。”

　　５月１９日９时３０分，没有音乐伴奏，北川中学５０９名高三学生，集体清唱国歌复课。

　　为了能让高三学生顺利迎接即将到来的高考，长虹集团腾出培训中心作临时教室。学生所用教材和教具由省上提供。绵阳市教育局从相关学校抽调优秀教师并指定相应学校高三备课组，“一对一”定期给北川中学教师指导。

　　为了让北川中学全面恢复上课，科技部援建了活动板房教室，这种教室只用４０小时就搭建完成。

　　活着，就有希望。北川中学一位高中生在日记中写道：“我们得到长虹公司以及社会各地好心人的帮助，我们立志长大后要当好心人，以后更要好好读书，将爱传递。虽然在这次地震中我失去了很多同学，可是他们的梦想并没有失去，因为他们的梦想就是我们的梦想。生存的同学加油！” 图文均据新华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