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日5点，四川绵阳。天未亮，北川羌族自治县文化旅游局局长林川与我启程前往北川。北川县城封城已有28天。

　　林川此行目的是寻找北川县城里的羌族民俗文化博物馆和其他的文化遗址，为今后建立北川地震博物馆做准备。这是林川在封城后第一次重返北川县城。

　　如果没有地震，北川县城本来是一个美丽的家园。它静静地躺在山谷里，周围群山环抱，云雾缭绕。一条大河从县城中央蜿蜒流过。然而，此时曲山镇的上空笼罩着浓重的阴霾，老城区的大部分建筑已成瓦砾的废墟。勉强站立的几栋楼房也东倒西斜，似乎随时都会倒下。老县城的中央仍在冒着一股巨大的白色烟柱。地震引起了县城老街的火灾，如今火灾的余烬仍未熄灭。

　　走进老城区，景象让人更加心痛。县城主干道禹龙中街的路面上躺着许多泥污的鞋子和从居民楼里飞出来的桌椅。县委县政府只剩下挂着牌子的大门，门内不见楼房。后山仍然在塌方，将泥土和石头不断倾泻到机关大院里。

　　空气中飘着消毒水的气味。从粮食局遗址向东大约200米，禹龙中路被十米高的瓦砾堆阻塞，不能通行。我随着林川爬上瓦砾堆，寻找民俗博物馆的遗址。

　　整个县城找不到一面完整的墙。空中有成群的苍蝇在不时盘旋。天气闷热，额头不住地往下滴汗，流到眼睛里，才发觉汗水竟然是如此的辛辣，让我痛得睁不开眼睛。一股刺鼻的强烈异味从土壤深处飘出，穿透了厚厚的口罩，挥之不去。

　　终于走到羌族民俗文化博物馆的旧址，但它已深埋于20米深的地下。“地形不太理想，我们需要大型机械设备才能将它挖出来”，羌族汉子林川说。地震前，民俗博物馆里收藏了羌族大量的历史文献和上千件珍贵的羌族文物，其中有一件六朝的两耳陶罐。

　　林川变得有些激动，他不停地拣拾废墟上随处可见的影册和证书文件，甚至手被划破出血都没有发觉。照片中，众多人物的音容笑貌依旧，却已可能天人相隔。

　　“如果不能找到它们的主人，我要把它们保存到未来的地震博物馆里。”林川说。他在地震中失去了七位亲人。

　　北川县图书馆的附近，地面上尽是被泥土掩埋的书籍，风中摇摆的破碎书页，让人唏嘘。

　　小吃店里，餐桌和椅子还保留着原来的模样，能想象出地震来时人们仓皇逃亡的样子。中国农业银行的大门紧锁着。时间似乎静止，仍停留在地震发生的那一刻。除了西北侧王家岩山体塌方、泥石滚落的轰隆声，北川县城里再也听不见别的声音。

　　在一块石头旁边，两株嫩绿的玉米苗从破旧衣物之间的土壤里冒出了头，挺直了身体，迎风摇曳。它们是大地震之后新萌发的生命。

　　走出老城区，回望废墟中的北川县城，我不禁弯腰鞠躬。废墟是逝者的坟茔，希望他们在大地中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