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钓鱼,总有二十年了。二十年前夏日黄昏,那个无栏杆水泥桥上拉了鳊花上来,心扑通乱跳、拔腿朝家疯跑的小子,现在女儿都九岁了。二十年里面的辛酸苦辣当真回忆起来,怕只有唏嘘两个字。
二十年前的母亲说,你去钓鱼吧,油已经放锅里等了。现在她会说什么呢?再过去二十年,我还是那个让她空等的小子吧。我有什么可资骄傲呢,何况生活一例凉薄,惟积余酒后的狂妄与醒后的大腹,屁都放不响的人生罢了。
从书上看素描、彩绘;到水族馆看色彩、摇曳,奔赴菜市场与商贩估斤较两;抑或畅想文字背后的幽情,无非都是远离了流水的揣测,既丢了少年梦,也失了酣畅淋漓的精神头。过去的东西永远过去了。过去的鱼亦死在过去的时间里。
午后二点,偕小赖走建设路,往西河龙虾生态园垂钓。抵达小镇,小赖老婆春辉在超市门前等。生态园数亩池塘而已,三竿下去,秃头老者云老大亦至。太阳下,甩线过狂,折坏一竿,为岸上树枝挂住若干次,死水一塘,鱼无数。5点收工,个人得鱼五条。
沿池塘散步一圈,手机拍照二十余张,隔壁池塘老夫妇喂食,一对相濡以沫的老人,至少那一刻看起来叫人体悟何为幸福,男的灰衣女的红妆,埋首拌料,由你照相,头都不抬起来。又邻居水塘种荷花满池,远看以为芋头,近看了解乃是误会。芋头与荷花,叶子之相似,仿佛孪生。老家的池塘是养不出荷花来的,也许因为生藕,所以怕偷。至于芋头,则多。牙子煨肉、红烧,甚美。除去鸡蛋系列,我就只会做这么一个拿得出手的菜。
岸畔树上犹有残梨,全部僵硬,无一能食,亦有橘子,同样干瘪如同卵石,想吃它,必得铜牙铁齿;田中植玉米,有干无实,三两个庄稼户提篮回来,篮子荡荡,无农药玉米黍拿到镇上,照例,一抢而光。拔干来吃,不甜。小时候玉米干亦是甜的,口焦起来,把它当作甘蔗咀嚼甘水。人一老,什么都变了。不老的辰光,玉米须可以取来粘到唇上扮胡子,现在嘴上胡子生出来,玉米须则依旧还是玉米须。
临池坐摇摇欲倒的竹椅,吹风晒夕阳,听两段音乐,睡过去。六时半喊醒,树下吃半日来收获,一鱼三吃:酸菜、火锅、炖汤,加啤酒。褒贬人物,理论国是,炊烟四起,路灯尽燃,放歌归去。车子上想,这样的生活,和桃花源何异。
昨日夜看电影《杀手没有假期》,比利时小城布鲁日,石桥、流水、老教堂,一个叫杀手宁愿洗手老死于斯的地方。这样的地方,在这个世界上,果真还存在吗?
现在晓得,当然存在。甚至,无所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