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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A0002版:30年改革开放·百姓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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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10月1日     收藏 打印 推荐 朗读 评论 更多功能 
“太平旅行社”的
  “太平旅行社”的

  我清楚地记得,1984年6月20日早上5点,睡梦中的我被一阵鞭炮声吵醒,然后是妈妈急促又欢喜的喊声:“丫儿、丫儿,快起来,快去看啊!”

  这是留在我脑海中一辈子都不会褪色的画面:一辆崭新的大客车停在我家大门口,爷爷像个孩子似地点着小鞭炮,“噼里啪啦”地引来了好多围观的邻居;奶奶把一张早就准备好了的横幅拿出来,上面写着“一路平安”,她可劲儿地把大表哥拽到一张高凳子上,“快挂上去,快,快!”她恨不得再挂两个大灯笼上去。

  这是爸爸连夜从上海飞机制造厂开回来的解放飞翼牌40座大客,也是温岭第一辆姓“私”的客运班车。同年7月,温岭县工商局的注册登记上,有了“温岭太平旅行社”的名字。

  这个和温岭的中心城镇同名的旅行社,和那辆记录了喜怒哀乐的大客车,让我们一大家子人都亲身体验到了改革开放的魔力。

  分家会变成表决会 吃“皇粮”的爷爷最“解放”

  故事是从一个分家会开始的。

  那年,我6岁,记忆中我们全家召开了一次家庭会议,本来是讨论我爸爸和叔叔姑姑几个该如何分家的。可是这次分家会却变成了一个严肃的表决会,全家人一同作出了一个改变整个家庭的重大决定,为了这一重大决定,我们一家十多口人不但未分家,反而拧成了一股绳。

  一家人的力量虽只有3000元的积蓄,但一家人的勇气却能毫不犹豫地买下3.8万元的客车,借的借,贷的贷,把第一辆个体经营的客运班车开进了温岭。

  当然,作出这个决定,也经历过一次激烈的思想斗争。

  我爷爷是个老交通工作者,他还是家中唯一吃“皇粮”的人。爷爷在担任温岭县汽车站党支部书记那会儿,百万人口的温岭县仅有长途客车30辆,为了买到票,常有旅客带着被褥去排队,排到晚上就睡在地上……爷爷人缘好,又在车站当个“官”,当时托各种关系来找他买票的人是络绎不绝,我们家的门锁都换了好几个。因为有的大清早来,有的半夜来,闹哄哄地来敲门,敲得又急又响,还等不及去开门,人家就把门给推开了。

  老百姓乘车太难了!这一点我们家比谁都清楚,我们见过太多为了一张车票哀求的、失落的、兴奋的眼神。当我们从爷爷口中得到一个他也是千方百计打听来的消息:中央有政策允许以个人名义买车进行营运了!我们比谁都兴奋,更让我们兴奋的是,在国家单位干了一辈子的爷爷,居然第一个提出来:“让我儿子试试,不就是买辆大客车嘛,对客运我都熟悉大半辈子了。”

  可奶奶哭了,经历过那个卖几个鸡蛋都要被说成是“资本主义尾巴”时代的人们,对“私”字非常敏感,奶奶就吃过这个苦头,她接了点纸盒子的活在家里做,没贴补到家用就被缴了去,还让她在学习班里待了好几天,吃了不少苦。现在这么大个“私”往自己家里套,她能不担心吗?奶奶几乎是哀求爷爷放弃这个念头:“你当了一辈子干部,犯不着临退休了被别人说成是挖社会主义的墙角啊,现在全家还都靠着你过日子呢。”

  可爷爷不甘心放弃这样的机会,他带着我爸爸天天往相关的部门跑,就具体的手续咨询了一遍又一遍,最后的结论是,个体搞客运应该不违法,但以后会怎样,谁也说不清。

  只要不违法,我们全家就像吃了颗定心丸,连夜召开了一次特别严肃的家庭会议,一致表决:干!一定要干!

  全家老少齐上阵 不识字的奶奶学会点人数

  我们家是全镇都知晓的大家庭,爸爸兄弟仨都和爷爷奶奶一起过,一直没分家,一家人共有13个,我们家也是当时出了名的“驾驶员之家”,包括姑姑婶婶在内一共有6个驾驶员。

  太平旅行社经营的是当时路程最长的线路——温岭至宁波,票价是5元。为了节约开支,能省下的人力全省下了,爸爸兄弟仨轮流换班开车,姑姑婶婶们负责卖票、洗车等,连不识字的奶奶都上阵了,我教了她一个晚上认、写阿拉伯数字1到10,第二天58岁的奶奶就能背个小挎包上车点人数了,而且没出过一次差错。全家人把所有的精力都倾注在这个四轮子的大家伙上。

  我每天上学前拎着一块半米见方的木牌到城关前溪桥,那里搁着一张写字台和一条长凳子,我将写着“温岭—宁波,早上5:30发车,每天一班”的木牌子往上一竖就是上车点、售票点、候车点。只等车一到,全家总动员,扫地的扫地,提水的提水,擦车的擦车,修车的修车。由于当时车辆少,没有那么多的修理厂、洗车厂、汽配店,车上每一个螺丝坏了都要自己去换。爸爸有一次在临海,车上发电机的炭刷坏了,一路小跑到了唯一的汽配店,结果人家刚下班关门,这是个国营商店,你拿它一点办法都没有,不等到第二天上班时间,人家是不会卖给你的。如果大零件坏了,光拿钱还买不到,还得拿相等重量的废铁去换。

  车发出去了,一家人也闲不下来,那么多座椅套,脏了的要洗,破了的要补,旧了的要换,明天的车票还得提前卖好。我记得奶奶经常赶路桥集市,去批发那种又结实又便宜的布料,照着原先座椅套的样子,自己裁,自己缝,能省一点是一点。

  火辣辣的烟头戳上脸 万元户来得好辛苦

  第一年下来,债基本还清了,第二年下来我们家就成了远近闻名的“万元户”,四五年下来,家里的客车就不是一辆,而是3辆。经济条件是改善了,但个体搞客运,尤其是长途客运,怎一个“苦”字了得。

  那时还没有高速公路,温岭至宁波要翻山越岭,有多处是事故多发地段,比如地势险峻的黄土岭、猫狸岭,从温岭发车到宁波至少要6个小时。通讯不发达,没有手机,客运班车讲的就是准班准点,到点了不见车影,一家人只有坐着干着急。有时真碰上在山路车抛锚什么的,既联系不上,又耽误了旅客的时间,而且又没有多余的车可以载客,等急的旅客不仅嚷着要退钱,还要摔凳子、摔桌子、抢票袋、挥拳头。

  更难的还是当时的治安,一路上总有一些车匪路霸,他们在半路上拦车抢劫,到了他们的“地盘”要收保护费,没钱了就找驾驶员勒索,遇到这些,委屈只能往肚里咽。因为是做生意的,万一伤了旅客,赔的钱就更多,而且班车每天都耽误不得,惹不起也躲不起。

  我父亲就因此遭了不少罪。有一段时期,车上骗赌很是猖獗,有些旅客鬼使神差地就被骗走了所有的钱。爸爸牢牢地记住了几个主谋和几个赌托的特征,有一天一见他们上来,爸爸就赶紧给旅客提了个醒:大家要保管好随身物品,车上严禁赌博!话音刚落,几个人就凶相毕露地冲到驾驶室,拿一截火辣辣的烟头戳在父亲脸上:“咱们客运南站见。”

  爸爸不怕,他干脆每趟发车前就把这群骗子的诡计一五一十地给旅客讲清楚。让爸爸得意的是,他车上的旅客再也没被骗过。可爸爸却一个人在宁波客运南站见到了那群人,车子的挡风玻璃被砸了,车上的票款和身上的钱被抢了。

  并未在改革开放中暴富 精神财富却将世代受益

  1995年,这辆伴随了我们11年,见证了我们全家改革开放生活的解放飞翼牌40座大客被我爸爸卖了,遗憾的是,那时我们全家上下一心想着挣钱,谁也不曾想过为它留下一张照片。

  但有了一次三千元成就“车老板”的经历,我们全家都和汽车结缘,甚至每个人都有了汽车情结。尤其是我爸爸,从始至终没有离开过客运事业,他与人合作,开拓路线,厦门、上海、青岛、洛阳,都曾有过他驾车的身影。

  我在杭州读完大学,回温岭进了一家客运企业,从上班的第一天起,就没怵过,感觉很亲切,仿佛相识多年。

  如今我已过而立之年,组成了自己的家庭,孩子也已经两岁半了。等儿子长大了,我一定会告诉他这个值得铭记的故事。虽然我们全家并未在改革开放中暴富,但它留给了我们最宝贵的精神财富。有了那段同甘共苦的岁月,我们更懂得珍惜来自亲情的关爱,和睦愉快的大家庭氛围常让邻居们羡慕不已。

  再也找不到那块上学路上搁我自行车后座的售票牌了,字褪色了我还用毛笔沾着红漆一点点涂上去;再也听不到奶奶一遍遍地跟我学售票时常用到的几句普通话,学得好滑稽、好辛苦;再也看不到婶婶们大半夜地点着灯补着没完没了的破椅套,再也听不到爸爸和叔叔们,借着酒气大声谈论着路上遇到的“土匪恶霸”……但我想,无论何时,我都可以很骄傲地告诉自己,在温岭的客运史上,有太平旅行社抹上的浓墨重彩,有我爷爷、我父亲还有我的家人一起奋斗过的光荣足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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