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锡山先生是浙江唯一一位国家级中药师,年逾八十的他,被民间称为“辨药奇人”。他能将1颗槟榔切成100多片,片片薄如蝉翼,2000多种中药名称烂熟于心,熟悉800余种中药材的产地、加工炮制、贮藏保管、功能主治等。
说起自己做学徒上门熬膏方的故事,他来了兴致:
现在人,30多岁就开始吃膏滋方,说要调理、改善体质,方回春堂还为此特地开起了膏方节。过去,哪里人人吃得起膏滋药啊。
我是药房的末代学徒。我做学徒的时候,钱庄、布店、百货店的老板、太太、小姐们才吃得起膏滋药。那时候一人份膏方要3~5块钱银洋钿,这不是个小数目,吃老板饭的普通伙计,一天的工钱也不过2角钱,1块钱就能买上半担谷。
一般有条件的人家,冬至前会找到医生开张膏方,熬一人份膏滋药,用瓷罐盛上,膏滋药不能碰生水,怕出污花儿,所以,要单独留一只调羹,早上、晚上各一调羹。
膏方贵,贵在里头放的胶和参茸等贵重药品。这胶也有讲究:女的吃阿胶,男的吃龟板胶,老年人放点鹿角胶;如果老人还有关节炎风痛,就要放点虎骨胶。
普通人家想调补怎么办?药房有现成的素膏——就是不加胶熬出的,十全大补膏、琼玉膏、两仪膏、二冬膏……当时这些膏都不贵,半公斤也就现在的30元左右,老百姓就拿一只碗、一只瓶子到药房里去,半斤一斤地称,每天舀点吃吃。
讲究的人家,怕商店里的胶偷工减料,又讲究卫生,会专门请人上门去煎药。清河坊有家百货店的老板,就请我和师傅上门去煎过膏滋。
那时候,到煎膏滋的日子前后,药工师傅很吃香;上门煎膏滋价格贵不说,师傅待遇也很高:要黄包车拉了去,晚上黄包车送回来;中午吃饭,要有四菜一汤、一壶酒、一包烟。我们就带着铜锅、炭炉、压榨机、过滤器等工具上门去的。
百货店老板的房子蛮大,前后都有厅,我们就在墙门里的天井里煎膏方:铜炉放好,木炭烧上,老板、保姆都在旁边看牢。上门煎,一天也不过煎成一人份的样子。
中药来说,生熟不同,加工之后也有改变。放药的顺序很重要。
最最简单的一点,粽子糖好吃吧?糖熬过之后才能好吃。所以,膏方里头的冰糖,一定要炒过才能入药。方回春堂的雪梨膏为什么销量这么好?就因为我坚持里头用的冰糖要炒过。
再比如说,补肾用的核桃入膏滋,必先用盐炒至烫手才算好;如需放桂圆肉,则需将桂圆干拿来用开水洗过,仔细滤去细沙,待膏滋快熬好时才能放入;遇到膏滋中需加入人参、鹿茸、冬虫夏草等名贵药材(俗称“细料”),则在煎药时就需将它们和别的粗料药材分开煎,待最后熬制时再并到一起,以保持这些贵重药材的药性没有丝毫流失……
所以,那时候我们上门熬膏方,是一点都不敢马虎的——好菜好饭伺候着,佣人保姆也看着,做不好,是要丢面子的。
膏滋药最重要的,是收膏的时候。那个时候,我们的手可一刻都不能停歇:得不停地用膏板——那是一种长条的木板——不停地搅拌,以散发热气,不使药汁粘锅底或外溢。等我感到药发粘、发稠了,用膏板粘起膏体,成块状沿撬板下滑就像是举起一面旗帜,“拉大旗”了,一人份的膏方就算大功告成,可以装入容器了。
火候控制得不好,膏滋药就有焦味;时间掌握不当,膏方就会过硬或者不能结块。 本报记者 林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