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美国研究所所长 袁鹏

　　

　　在如何看待布什外交遗产的问题上，不同的国家、不同的政治派别、不同的利益集团乃至不同的个人，因为不同的利益牵扯和价值判断，一定会有不同的结论。

　　当前美国战略界展开的轰轰烈烈的战略大辩论，尽管有不同声音，但主题只有一个，即反思并纠正布什的战略偏差，通过善用“巧妙的实力”，把握“第二次机遇”，重振美国霸权的雄风。

　　从局外看这场大辩论，有两点因布什鲁莽大胆的执政风格而促成的战略收益似乎未引起足够的重视，而这两点却最有可能成为布什真正的战略遗产。

　　其一，是相对成功的军事转型。布什推动、拉姆斯菲尔德主导的“军事转型”，不仅继承了美国冷战后军事变革的积极方面，而且通过大刀阔斧的动作实现了一次大飞跃。

　　在国防战略思维上，由“基于威胁”转向“基于能力”，由四面寻找威胁变成积极拓展能力；

　　在军事战略上，由注重“战略威慑”转向战略上的“威慑”与行动上的“先发制人”并重，并以实际行动为今后的“先发制人”开了先例；

　　在军力建设上，由强调“大而全”转向“小而灵”，更加注重实战能力。美国海外军事基地实现自西欧向东欧、自“北亚”向“南亚”的位移，核武器小型化、机动化等等，都是这一思想的具体体现；

　　在导弹防御体系的建设上，由辩论、试验到最终正式部署，并寻求新的合作伙伴（如印度）；

　　在信息革命领域，美国的领先优势则更加明显。

　　如果加上美国军力历史性进入中亚、大规模介入中东、准备在非洲插足这些事实，布什执政期间美国军事转型的惊人成就是不容低估的。如果因诟病布什总体外交失误而忽视这些年美国军事现代化步伐的突飞猛进，忽视美国两党在提升美国军力方面别无二致，如果因美国的指责而在中国自己的军事现代化问题上不敢理直气壮，中美军事差距将会越拉越大。

　　其二，是相对成功地妖魔化所谓“无赖国家”。这几年朝核危机、伊核危机、苏丹达尔富尔问题、缅甸问题、巴基斯坦问题一个接一个出现，与美国的“妖魔化”战略不无关系。借此，美国既可占据道义制高点，通过敲打、抹黑、拉拢等手法重塑大国关系乃至国际秩序，又可转移矛盾或视线，以军事、外交、政治等多重手段实现自身大战略目的。而对于这方面的长远影响和深层意义，我们似乎也重视不够。

　　

　　中国对布什政府的评价在民众和精英层不尽一致。普通民众对于布什的评价基本和国际主流社会一致，对其简单主义、单边主义的牛仔作风不以为然，对其发动伊拉克战争的真实动机颇多质疑，对其退出《反导条约》、《京都议定书》等不负责任的做法相当不满，对其一度声称将竭尽所能协防台湾记忆犹新，对其在中国周边搞的一系列动作（诸如导弹防御系统、美印关系升级等等）很是警惕。凡此显示了中国大众既具有普世的国际主义关怀，也拥有特殊的国家主义和民族主义情怀。

　　除此之外，中国民众对布什的印象还明显地受“克林顿情结”的影响。许多人至今仍觉得“还是克林顿好”，不仅是形象好、气质好、口才好的“三好生”，而且倡导环保主义、发展高新科技、主张多边合作，是个顺应21世纪和平发展潮流的美国领导人。中国人“以貌取人”的习性在看待克林顿和布什这一点上袒露无遗，据说至今克林顿在中国还有不少女粉丝。

　　然而，“以貌取人”往往容易出偏差。就拿中美关系来说，今天人们似乎对美国不停炒作中国产品安全问题、奥运问题、达尔富尔问题耿耿于怀，然而却忘了克林顿执政八年间，中美之间先后发生了1993年的“银河号事件”、1995-1996年的台海危机、1999年的“炸馆事件”，每一事件都可谓惊心动魄。其间还掺杂着“李文和案”等大大小小的“中国间谍案”，形形色色的人权领域的较量，以及双边因克林顿政府与国会的矛盾而间接受到波及。相比较而言，今天中美之间发生的摩擦也就不算什么大不了的问题。

　　事实上，从2001年4月1日中美南海“撞机事件”以来，中美关系已保持了长达七年的稳定而未发生颠簸，这是冷战结束后的头一次，对于长期以起伏不定为基本规律的中美关系而言，这几乎就是奇迹。这一成就当然是中美双方共同努力的结果，也与国际局势的大变动相关。但布什对华态度的积极变化是其中相当重要的原因。

　　在对华定位问题上，布什从“战略竞争对手”论转向期待中国成为“负责任的利益攸关方”论，并愿意成为中国的“建设性合作者”；在台湾问题上，由上台之初的“竭尽所能协防台湾”转向数度公开敲打陈水扁，其政府高官连续多次表态反对台湾当局搞“入联公投”；在经贸问题上，基本能够顶住国会的高压，反对经济民族主义和贸易保护主义冲击中美正常的经贸关系，并支持通过中美战略经济对话等理性的战略沟通机制处理问题；在中国人民最关注的北京奥运问题上，布什与少数试图抵制奥运的个人和非政府组织撇清界限，坚持携全家参加奥运开幕式。

　　一句话，布什对于稳定和发展美中关系是用心、用脑、用力的。也因此，稳定的美中关系成为布什外交遗产中最大的亮点。中国稳步和平崛起的态势也恰恰是在布什执政期间展现得最为充分和耀眼。

　　（原载《环球时报》，有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