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粒尘土,有一天,忽然被一张草叶抚摸了一下。草叶是无意的,因为他是被风吹的。
但因为草叶这一抚,这粒尘土忽然就有了生命的意识——就像睡美人被王子吻了一下那样。她睁开眼,看见了蓝天白云——她太矮小,没有前后左右的空间,只能向上看天空,或者向下看大地。上面的世界是光明的,而下面的世界是黑暗的。她看见了蓝天,还看见了这张草叶,尽管她不知道他叫草叶。
“原来,就是他给了我生命!”她幸福得浑身战栗,一下子蹿到与他比肩——她居然抽了枝,长了叶,开了花。
这朵奇异的花,她在草叶的身边颤栗着,舞蹈着,心中充满了对他的崇拜。
正当她陶醉在幸福之中的时候,风的癫痫发作了。这风不是暴风,也不是寒风,他甚至是带着温度和柔情的。他认为与草叶一起舞蹈的注定是风,而不是一朵来历不明的小花。他要将她卷走,否则便将她毁灭。但她决不屈服于风的威慑,决不!
她刚做了个“不”的姿势,马上就被击倒了。她被拦腰折断,花瓣揉为齑粉,成为一堆垃圾,枯萎在叶丛下,还发出了呕哑嘲哳的呻吟声。
而草叶呢,利剑般一次次弹起,又丝帛般俯下身来,安慰着她——即使她已如此的不堪!
这使她更加不堪。
她本该匍匐而生,本该默守大地,而不该图一时的荣耀和快慰,将自己置身于嫉妒的风口。
她毅然做出了一个决定,将自己还原为一粒尘土,紧紧地依附在草叶的根上。
她这样想,毫不犹疑地这样做了。于是,她又成为了一粒尘土,本土色的,平凡状的,带着泥土特有的芳香。
她得到了安全,同时依然幸福。
因为,她已经有了生命,有了思想,还有了感情,是一粒有尊严的尘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