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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C0005版:人文·晚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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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江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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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年3月4日     收藏 打印 推荐 朗读 评论 更多功能 
同江岁月
■龙彼德
  那是上世纪60代末到70年代中期,政治运动频繁,经济建设滞后,物资相对贫乏,大凡衣、食、住、行,生活的基本必需,多要自己解决。这对于远离父母、从小就习惯于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南方城市人,简直是一道道难关。我们的生存能力就是在接二连三的闯关中逐步提高的。

  1973年1月6日,我与马继红办理了结婚登记。这年秋天,我从团县委调到乐业公社,担任公社主任,总算有了一个家——一间茅屋,茅屋中只有一铺土炕、两口箱子、四纸板箱书,和一个半导体收音机。泥巴墙隔不开邻居的吵闹,茅屋顶一遇寒便根根挂霜,盛夏四周都是草子味与马粪味,初秋机耕地的引擎声彻夜可闻。我们也像周围的农民与职工一样,喂鸡,夹杖子,种园子,盘炕,抹墙,挖地窖,储秋菜,打柴禾,在房前垒起高高的柴禾垛……物质的清贫,并没有冲淡我们爱情的甜蜜。

  在这块土地上,至今还流传着我的两个笑话。其一,说我贴大饼子,先烧水,本来只要水响就可以了,我却烧过了头。揭开锅盖,蒸汽直冒,把眼镜片糊住了,什么也看不见,只好估摸着将玉米面做成的大饼子贴下去。等蒸汽散尽,再次揭开锅盖,锅里一个大饼子也没有。凑近跟前去看,才发现有的贴在锅台上,有的贴在墙上。其二,说请人帮忙打柴禾,中午吃饭酒不够,骑着自行车去打酒。由于不会下车,还没有到家就大叫:“继红,快点出来接人!”继红正在烧饭,出不来,没有依靠的我便连人带车一齐扎到了草垛上,摔了个四仰八叉,酒撒了个精光。

  实际上,两个笑话都有误差。第一,我家从来不吃大饼子,更谈不上贴大饼子。第二,自从婚前的一个夏天骑车去前锋学校看继红一路摔了几跤后,我再也不骑自行车了,哪里来的飞车打酒又四仰八叉?然而,说继红能干,肯钻,爱劳动,却是实情。每到夏末秋初打柴禾,她一天能打80多个(扎成草个子),我只能打40来个,且一踢就散。在乐业安家的头一年,她就学会了盘炕、抹墙,我充其量只能给她打下手。平常日子我横草不拿,所有的家务活都是她一人承当,还兼顾喂鸡、种园子,且急公好义,热心助人,群众关系特别好。因为她知道我的志向是当一个诗人与作家,所以尽量让我少干活,多创作。我的第一本诗集《大汗歌》(二人集),就是在乐业公社工作时写出来的;第二本诗集《春华集》,则是调到县城工作业余笔耕的成果。

  1974年6月24日(端午节),我们的长子诞生了。当时,继红怀孕8个月,本来已请准了假准备回杭州去分娩。6月23日这天,收衣服不小心滑了一跤,产期竟提前了。

  说来好笑,继红的肚子痛了一夜,第二天仍然想拉但拉不出来,她的同学——在公社卫生院工作的宋小珉还以为是痢疾。直到打了针,吃了药,均不见效,才发觉不对,连忙招呼我找住在隔壁的护士小刘来烧水,做准备,她则在炕上铺上油纸,带上手套,开始接生。经过好一阵紧张忙碌,孩子生出来了:先是头发,次是头顶,接着是脸、身子、脚,一落地便哭出声来,嗓音特别响亮。

  “是个小子!”宋小珉兴奋地告诉我。

  “恭喜你,龙主任!”护士小刘也向我致贺。

  第二天,公社干部与四周社员闻讯,纷纷送来红糖、鸡蛋、小米……

  弄璋之喜固然可以欣慰,但伺候月子却难倒了我这个不会干活的“大老爷们儿”。只好叫躺在炕上的继红口述配菜的数量、烧饭的程序,我则“依葫芦画瓢”地执行。古代文人有“手无缚鸡之力”的说法,我虽能缚鸡但不会杀鸡,不得不请宋小珉代劳。但宋小珉似乎也缺乏经验,她抓起一只花母鸡,在鸡脖子上抹了几刀,便放进盆里,转身去舀热水,准备蜕毛。那鸡竟奇迹般地站起来,甩了一下欲断未断的脖子,低鸣一声,跳出木盆,当着我们的面,大摇大摆地走出了茅屋。

  “这是咋整的?”我与宋小珉都大吃一惊,对这起突发事件感到疑惑。

  “那是因为主血管没有割断,鸡没有死,你们还不快把它捉回来?!”倒是继红的提示,使我们如梦方醒,连忙追到房外。

  房外,阳光灿烂,起码有二三十只鸡在稻地上争食玉米。“咯咯”之声此起彼伏。那只被判处了极刑的“逃犯”,究竟在哪里?

  由于伺候月子,也使我了解到不少当地民俗。如:给孩子做衣服要有鼻子有眼睛,孩子长大了办事才会有鼻子有眼睛;结子(尿片)晚上不能晾在屋外,否则孩子会整夜哭;穿红的吉利……等等。最讨厌的是7月15日孩子长鹅口疮,北方叫“长马牙子”,上下嘴皮起白点,又痒又痛,妨碍吃奶,孩子哭,当妈的直掉眼泪,整整闹了两夜。涂“耳楂”,擦面起子水,服用六神丸……都不行。后来请教医生,说是一种什么杆菌,过了四天,不治可愈。我们只好眼巴巴地等到第五天,才结束了这场难以形容的“苦难”。

  在同江十年(继红是十二年,她比我晚调回浙江二年),诸如此类的事还有卸煤(机关、商店全部关门去江边卸煤,县委书记、县长和大家一起劳动)、扑荒火(不仅机关、商店,连工厂也抽调人员参加,有一次连续战斗三天三夜,追打火头跑了近二百里)、冬天修水利(埋炸药,挖冻土,修人工河,全民出动)……等等,严酷的环境锻炼了人们的意志,造就了生存的本领,也极大地激发了生命力。如今,这些都远去了,久违了,只在雨打南窗、半夜梦回时才偶现眼前,令我倏然坐起,不绝怀想,心潮难平。

  远山在呼唤,同江在呼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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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江晚报 人文·晚潮 C0005 同江岁月 ■龙彼德 2009-3-4 48257178002CE1754825756A0031016D[B1-吴秀笔]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