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谷”丽水。当地老百姓心里一直有一恙。

　　这一恙源于瓯江流域这几年轰鸣不停的采砂声。在丽水莲都区瓯江水域，黄砂资源十分丰富，不仅储藏量高，而且质量好，因此成为采砂老板争抢的黄金宝地，最兴旺的时候，数十处砂场分布在40公里长的干支流上。然而也就是这一得天独厚的资源，让瓯江美丽不再。

　　一个好消息再度把这个老问题推到风口浪尖。2008年11月26日，丽水境内的九龙湿地公园晋升为国家级湿地公园，当地把这看成全面推出“绿谷”的一个重要契机，更是大手笔地做出了18亿元的全面规划。然而目前丽水的采砂场也恰恰全在湿地公园范围内。

　　不久前召开的丽水两会上，不少政协委员就此提出了提案。丽水的最大资源是青山绿水，瓯江采砂为什么一直停不了？九龙湿地公园保护规划在即，瓯江采砂能不能就此停了？

　　

　　

　　20公里瓯江畔砂场20余处

　　画家见了扭头便走

　　在丽水沿瓯江而行。在港口村53省道收费处附近江域就有一大片砂场，路面已经被车轮压得不成样子。经过筛选的砂子和弃渣像小山似地堆得到处都是，宽阔的江面变得狭窄起来。我们甚至发现采砂船把沿岸一些防护林的根部砂土都给掏空了。村民们说，洪水一来，这些缺少砂土培根的树，都会被洪水冲走的。

　　大港头是当地“古堰画乡”主景区，虽然附近的几个砂场已经被叫停，但破坏后的惨景还在。采砂刨去的绿树不在了，白色的光秃秃的弃渣堆与浑浊的江水构成了最不和谐的色调。当地一位朋友介绍，这里曾是很多画家和美术爱好者的写生之地，后来他们一看到如此景况，挟起画夹就走。

　　碧湖镇的山丰村，700亩左右、一片原本种植经济作物的土地，分布3家砂场，站在53省道眺望，越堆越高的弃渣让人已难觅瓯江。

　　水阁办事处的旭光村，为了采砂，这里有300余亩的雷竹林遭到人为砍伐，眼前是一片砍伐后留下的竹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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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住在江边的一些村民告诉记者，采砂已经严重影响到了他们的生活，原来瓯江水可以直接饮用，现在因为采砂变得浑浊不堪，在一些江段连洗衣服都嫌脏。夏天，屡屡发生在瓯江游泳的人被沙坑吞没的悲剧。

　　就是这样的“黑洞”，单单莲都区瓯江沿岸就有20多处，基本都处在九龙湿地公园约20公里范围内。

　　

　　

　　高额利润引来疯狂蚕食

　　只要有利益就停不了

　　母亲河缘何受到如此疯狂地侵蚀，这背后又有着怎样的利益关系？调查中，几乎所有正在经营中的砂场老板都回避了记者的采访。经过多方联系，终于有一位曾经的经营者愿意隐去姓名向我们直言采砂的幕后。这位老板是丽水本地人，有十多年的砂场经营史，对这个行业有着相当地了解。

　　这位老板表示，在丽水采砂是个暴利行业，1元钱的投入，有10到15元的产出。前两年，由于房地产行业勃兴，一立方的砂子能卖50多元，现在降下来了，在40元左右，可还是很赚钱。

　　我们了解到，在丽水经营砂场的基本都是本地人。对此，这位老板表示那是当然的，而且还都是本地“有头有脸”的人。关键就在于，砂场基本都是属于地方村里的土地，要做这个生意第一步就是要拿地，拿多少地，以多少价格拿地，能不能赚钱，能赚多少钱主要就看这一点。据他透露，有一个老板承包了一个村里的45亩河滩，3年承包费只有3000元，平均每亩每年只有22.2元，这里面的利润可想而知。

　　这位曾经的砂厂老板感叹，这行的水太深了，而他越来越发现自己不善于经营这方面的关系。他说那样无形中会把自己拖入金钱和权力的角逐圈子，那太累了，于是他选择了出走，凭自己的能力到别的城市做其他的生意。

　　最后他告诉我们，他也是瓯江边长大的，看到河道被挖得破破烂烂的心里也不舒服。可是他也断言，丽水采砂是停不了的，说到底只要有暴利，这行就停不了。

　　

　　

　　不知湿地规划事宜

　　老砂场将继续出让

　　据了解，2005年之前丽水的砂场基本上处于无序经营，2005年当地专门成立了采砂办对此进行管理。

　　据该办公室主任助理金益林介绍，采砂办是个临时机构，在他们接手前，47.8公里长瓯江干流莲都区段原有30家砂场，经整顿后保留了20家，并进行了采矿权有偿出让，出让期为两年，到今年5月合同到期。后又新挂牌出让4 家，这样在瓯江上作业的砂场总共24家，且都是有证的。

　　金益林说，老的砂场过去都是由行政村发包出去的，有的承包期长达15年，承包费都交给了村里。当初整治时，如果对他们实行禁采，政府势必要承担一千余万元的损失。无奈，政府只有允许他们继续从事采砂活动，并通过颁发许可证和划定开采范围等做法加强管理。

　　这24家砂场大都集中在九龙湿地公园保护范围内，现有20家砂场即将到期，瓯江采砂是否会得到全面禁止？金益林表示，丽水正处在建设发展时期，瓯江要全面禁止采砂不现实。20家老的砂场到期后，除少数关停外，大部分会重新挂牌出让。而对于九龙湿地公园相关规划，他表示采砂办并不知情。

　　记者同时发现，瓯江采砂非但禁止不了，而且还在扩展。

　　去年12月，采砂办对大港头镇十八都村河道砂石开采权进行公开拍卖，起拍价为220万元。

　　3月1日，采砂办给一个屡被群众举报的无证采砂场颁发了采砂许可证。这个砂场位于水阁办事处的河边自然村。根据采砂规划，这个地方早被列入了旅游禁采区。距此不远，有好几处景点有待开发。对此，金益林表示这个问题处理起来有难处，因为业主2004年就已经向村里交纳了280万元的承包费，无奈之下他们将规划作了灵活调整。也就是这一“灵活”的调整，旅游禁采区摇身一变成为商业开采区，而屡被举报的非法采砂也因一纸许可证成为了合法开采。

　　

　　

　　一边挖一边修

　　6个亿投入会不会打了水漂

　　涂智伟是丽水林业建设发展有限公司董事长。该公司是丽水林业局下属的国有公司，是九龙湿地公园项目的具体规划者。涂智伟告诉记者，2008年年底九龙湿地公园晋升为国家级湿地公园。浙江一共也只有3个国家级湿地公园，能拿下国家级湿地公园这一招牌，对以生态立市的丽水来说，意义非同寻常。

　　提及湿地公园内的20家砂场，涂智伟充满忧虑。他表示筹建湿地公园是丽水市政府的一件大事，在做规划时有多个部门和单位参加了座谈和讨论，采砂办不知道有这个规划是件奇怪的事。

　　在涂智伟办公室，他还拿了一份《浙江丽水九龙国家湿地公园管理办法》讨论稿给记者看。在这份讨论稿内，其中就有“不得在湿地公园内从事砌石、填土、采矿、硬化土地、倾倒废土等改变地形地貌的行为”等内容。涂智伟说，整个项目需投入18个亿，一期保护工程投入6个亿，主要用于湿地公园毁损修复，其中就包括修复采砂带来的破坏。如果采砂现象得不到根除，投入再多也无济于事，弄不好6个亿就有打水漂的可能。

　　

　　

　　

　　保护瓯江必须全面禁止采砂

　　建议使用机制砂

　　丽水的政协委员是瓯江保护的坚定支持者，历年来都有不少委员就瓯江采砂问题提出提案，今年向大会提交提案的政协委员吴勇健是其中一位。

　　吴勇健是丽水当地一位从事旅游开发的企业家。他说，丽水的最大资源是青山绿水，对自然生态破坏是有愧于子孙后代的犯罪。记者在仔细阅读吴勇健的提案后，又接触了多位政协委员。大家的意见集中为一点：要使瓯江得到有效保护，全面禁止采砂才是正道。

　　一位表示不方便公开姓名的政协委员还提出，政府成立采砂办，其责权及日常工作却失去了监督。采砂承包人的确定、采砂区域的划定到采砂年限，都由采砂办确定。他们的权力过大，但相应的监管措施却没有跟上，这样即使是公开拍卖采砂权，那些觊觎利益的人还是有可“操作”的空间。监管的失位，必然导致在采砂问题上出现一些违法违规现象。而且现在有了持证采砂制度后，少批多采却成了一个不争事实。例如，莲都大港头有一个砂场曾超出规定范围100亩进行开采，后来虽然作了一些罚款处理，但造成的危害已很难挽回了；还有一些砂场大了，就让别的人挂靠在自己名下搞转承包，一张证往往罩着多个人。

　　还有两位政协委员告诉记者，据他们调查，丽水在采砂权有偿出让上已经获利一千余万元。政协委员想不明白，砂石资源为国家所有，应该由国土资源部门组织挂牌出让，收益归国有，岂可入了地方腰包？现在丽水砂厂的挂牌出让都是由采砂办这样的临时机构组织的，这是不正常的。

　　同时委员们还提出，因河道采砂弊病很多，国外建筑业一般都采用机制砂。机制砂是石头的粉碎物。我们国家建设部现在也提倡用机制砂。在丽水，石头资源很丰富，具备机制砂的生产基础，应该全面停止河道采砂，转而使用机制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