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经常告诫自己,人生的“大东西”是不可求的,我们能求索的只能是一些“小东西”,比如知识,比如道德感,比如待人接物的常理、常道,看待荣辱的心情、心态,等等。这么多年我很少从一而终地去教促孩子学、养一个东西。只有一样:希望他学会去爱别人,这一点,我算是一直坚持下来了,只要有机会,总是设法给他灌输这方面的道理。
时间就到了2008年5月12日,14点28分的那场灾难从天而降。我每天带他听广播,去公路上看一辆辆赴灾区赈灾的车辆,我想让他加深印象,什么是灾难,什么是生死,什么是爱。那时我们在乡下避难,白天和黑夜都是救护车不绝于耳的呼叫声,广播上随时都是灾情和向灾区献爱心的报道。有一天我问孩子,你为灾区做了什么。他说已经在学校捐了25元的零花钱。我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说全班人都这样做。我说,你是不是可以做一点自己想做的事情,他嘴上答应了,但几天都没有行动。我说我刚得了5万块钱的稿费,准备捐给灾区,你愿意吗?他说那是你的钱,你想捐就捐呗。我说其实你的钱比我还多,你愿不愿意捐?我从儿子出生的那一天起,每年生日给他存一万元钱,计划是存二十年,算是将来给儿子做创业基金的。他大声说,捐!捐!捐吧!很爽快的。
我知道,他的爽快是没有概念的,他不知道十几万是个什么数字,对他、对我们家是个什么状态。我当时说也是半开玩笑的,并不当真。但是后来我决定“假戏真做”,我真的去银行把他的钱连本带息15万多元,取了个整数15万元,加上我的5万元,决定全捐。这对我们家不是一笔可有可无的钱,但最后我还是一意孤行,想到一点就是:我想给孩子种下一个强烈的记忆,让这个记忆去教育他,激励他,将来要去传播爱。我深信,只有他学会了去传播爱,他才会得到更多的爱。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一年过去了,我因为工作原因,于春节后离开了成都。随着5·12这个特殊日子的临近,孩子和我时常谈起那段时间,我觉得应该回去看看,做点什么,但是由于瞎忙一直没有成行,倒是孩子有了行动。有一天他突然对我说:“爸爸,我想把我的书去学校义卖,得到的钱就捐给灾区,你们学校。”他说的书,是他9岁那年写的一本小小《命运之战》。所谓“你们学校”,就是由阿来、杨红樱和我几个灾区作家发起的“5·12灾后乡村学校重建行动”,我们募到了近千万元的善款,决定在灾区建一所乡村中心小学。说真的,我没想到孩子会主动提出这样的想法,当时我的内心一片温暖。
孩子要义卖书的想法立即得到了我和他妈妈的支持,并因为活动得到了校方的全力支持,成了孩子们自己的事,他们设计了宣传画,自己搭台,自己售卖。带去的600多本书在第一时间全部卖出,这意味着有600多个孩子为灾区的孩子们献出了一份爱心。在此要感谢我孩子就读的我家乡的学校——富阳市永兴小学的老师们和孩子们。还要感谢杨红樱女士,事后她代表“5·12灾后乡村学校重建行动”的发起者和参与者们,给富阳永兴小学的孩子们写去了感谢信,让永兴小学的孩子们感受到了奉献爱的回报。
我有理由相信,我给孩子“种下”的记忆已经活了,开始长出小小的根须。而这个开始,也许是他一生长长的一系列美好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