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唐太宗和随侍官员一起在御花园乘船游览,看见湖上有一只羽色奇异的鸟在随波荡漾。太宗连连拍手称好,下令陪坐的官员即刻写诗赞赏,呼唤阎立本来现场绘画。传令官即在楼阁外大声呼叫:“画师阎立本速来见驾。”阎立本闻旨急步奔来,汗流满面也顾不得擦拭,俯身伏在湖边,展纸挥笔开始画鸟,心想自己虽然已官至主爵郎中,仍像一条狗一样被人家吆唤,不免羞愧得脸色通红。事毕归家,阎立本告诫他儿子说:“我年轻时喜好读书,才不至于识见浅薄不学无术。后来有机会学习绘画,技法在同类人中也还算过得去。但仅靠画技知名,靠这点本事吃饭,卑躬屈膝,所受的侮辱真是够大的了。你应该深以为戒,再也不要学这玩艺儿了。”
阎立本以画进身,仕途顺畅,太宗时任刑部侍郎,高宗时升任工部尚书,十二年后又擢升为右相,应当说官是做得够大的了。但再大的官,在皇帝面前不过是“奴”,呼来叱去人格的凌辱,仍然使阎立本“不堪愧赧”。不像四十年前那些文化渣滓,靠芭蕾跳进政坛的刘庆裳、靠样板京剧的唱腔设计而当上“文化部长”的于会泳……一受“女皇”恩宠,便甘心沦为其在文艺界的管家和打手,最终落得个身败名裂的可悲下场。
古往今来,凡有良知者,都是十分看重人格之尊严的。艺术家生性敏感,对此往往就更在乎。记得在中国美院成立八十周年的一次集会上,与笔者同席的一位记者曾问著名画家吴冠中先生:“如果再给您80年,您最想做什么?”想不到吴先生说:“如果我能再活80年或100年的话,我不想学画,我想学政治。”吴冠中是当今画坛大师级的人物,北京保利2007年春季拍卖会上,他26年前所绘的《交河故城》,被一位新加坡买家以4070万元购走,圈内圈外,有多少人对此艳羡不及!可吴老却称其不想学画。我想,作为德艺双馨的艺术家,吴老绝不会故作惊人之语来“博人眼球”,也不会像俗人那样“吃一行冤一行”。是什么触使他发此浩叹?是因为绘画于国计民生的贡献,不及从政来得大;抑或从艺生涯中,受过太多压抑和干扰,老来才有此愤懑之言?当天,时间仓促,吴老没有就此话题展开深谈,心思如何,作为晚学后辈的我们,也不敢妄加猜测。但我宁愿相信,此话之因,是出乎前者而非后者。像吴先生这样有德的智者,如果从政,或许会有更大的福祉带给国人亦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