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时间回了趟老家，闲来无事，就从箱底翻出那些旧书来。那些书的纸页已泛黄，书上自己当年的一些划线和批语，已让光阴洇湿得模糊不清了。想寻回当年的阅读心情，已不大可能。

　　有一些旧书翻阅后，就仿佛是做了一场清梦。这样的书，如路遥的《平凡的世界》和汪国真的诗集，只让人想起一路走过的青葱岁月。它们，曾陪伴我度过最为躁动不安的日子，使我至难忘记。然而遗憾的是，很多年以后，我却再也没有去重读过它们。

　　不是我不想读，也并非没有机会去读，而是再也读不进去了。我想，这些书就像盛夏里穿堂而过的一阵风，我拥着它们，做了一个清梦。梦醒了，发现自己伤风了。许久之后，那阵风，那场梦，还有那次伤风，都变得了无痕迹，但我记得，它们都曾经来过。

　　如果说，有些书如一幅素描，给人的印象是浅淡的，那有一些旧书就像那些人体油画，看这样的书，能带来春梦的幻境。想及早年读《红楼梦》，看到贾宝玉“初试云雨情”那一回，不觉脸红了。慌乱中抬起头来，发觉父母二人都没有在身旁，便又将那几段复读了一遍。待看到后来的章回，仍一步三回首，不时折回去温习一番，当年倍感困惑的是，我那一向严谨刻板的父亲，何以此次“铸成大错”，没有把此书藏好呢。

　　清梦与春梦还算是一个完整的梦，然而，有一些书看了后，则像是一个正在做美梦的人，忽然被人打断，懊丧无比。几次想重回旧梦，却发觉，再也续不上那个梦了，此所谓残梦。年少时，带给我残梦感最强的一本旧书，当数《围城》了。这本精彩的小说是钱钟书先生的“票友”作品，以男女主人公吵架后分居，还有那台走时不准的闹钟回响收尾，着实让我意犹未尽。后来我陆续找来一些所谓的续集，一读后发觉全是“山寨”作品，是为残梦难圆。

　　清梦的云淡风轻、春梦的怦然心动，以及残梦的惆怅低回，都随着那些合上的旧书，还有岁月的风尘一起沉入箱底了。没有多少人愿意去做同一个梦，但有时候，这些旧书总会与我们在梦中不期而遇，醒来后或为之浅浅一笑，或发上一会呆，那么我想，若那些旧书有灵，也会为此感到欣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