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煤改,中间多少辛酸泪
陈维鹏:民间资本炒矿经历“成人礼”
本报首席记者 罗凰凤
2009年,山西煤改,殃及浙江资本。失陷在其中的数百亿温州资本,来自平阳的特别多。
平阳,一度制革业繁盛,成为远近闻名的皮革之都。2002年起,当地政府着手治理污染,关停了一批家庭作坊,积累下来的民间资金开始流向煤矿。
据温州中小企业促进会会长周德文估计,山西煤改,有500亿浙江资本深陷其中,损失超过150亿元。八成平阳资本被套,因为很多是乡亲凑份子的钱,这些人过年不敢回家,不少投资人彻底胆寒。
弃“摇钱树”全身而退
山西省浙江商会常务副会长陈维鹏身板结实,脸盘黝黑,像一块厚实的煤。
现在,他说自己很幸运。
浩浩荡荡的温州炒煤大军,到底是哪一年兴起,陈维鹏已经记不得了,因为他没搭上首发团。他的入行经历,纯属机缘巧合。
陈维鹏1996年就去了山西,当年他从事卡拉OK生意失利,口袋揣了50元钱,开始电器推销。
电器并不是山西的特色。凭着多年从商的敏感嗅觉,陈维鹏意识到了那些地下黑金的价值。1998年,他经朋友介绍进入山西阳煤集团,干起了挖煤矿的技术活,之后又成了井巷工程的管理人员。
2004年,陈维鹏的一个合作单位旗下有个矿管理不善,他接管了下来,从6万吨改造成15万吨。
“当时有钱的投资人很多,都在争这个矿,而对方却破天荒让我接管。”陈维鹏的疑惑随后慢慢解开了:对方看重他的过硬技术和安全管理能力。更让人意外的是一个负债重重的煤矿经他改造,摇身一变年利润稳定在1200万元以上。
不过,这样的好日子他却没好好享受。2009年3月,他作出了一个令同行和主管部门都很费解的举动:全身而退,把这“摇钱树”拱手相让。
“如果不是上次全身而退,我或许也会很惨。”陈维鹏说。
退出不久,山西的“煤改”就轰轰烈烈拉开序幕。
“不是我先知,我只是感觉到当时山西政策落实的风声紧了很多,当地煤矿事故也经常发生,预感到会有场大风暴。所以趁早走。”
这次煤炭国有化运动,搅动起了各方敏感的神经,也带来各种苦痛,尤其是在这个领域浸淫多年的温州资本。
以山西北部的宁武县为例,当地63座小煤矿,就有22座是温州人投资的,总投资额超过20亿。许多温州人到当地开起了饭店酒楼等。但随着小煤矿的关闭,温州人正在离开这个人口10多万的小城。陈维鹏所在的山西阳泉盂县,原来有1000多温州人,现在只剩下不到1/5。
温州民资既凶猛又自制
记者采访过的另一个温州平阳煤矿老板林强(化名),最初买煤矿的钱中,一部分来自地下钱庄高利贷,一部分来自上百个家庭“搭股”。所谓搭股,就是只要有高利润行业出现,亲戚或普通百姓将闲散资金投入这个行业,集体进行炒作。“在温州,资金流动特别快,信息也在流通,谁家的几万块钱哪怕有1个小时的闲置,一些贷款中介都很清楚。”林强说。
平阳县政府在去年11月前往山西进行调查后得出的数据是:平阳在山西投资煤矿共400多处,总资产超过300亿,在山西从事煤矿业人员约1.5万,遍及山西各地。当地一个流传的说法:每10个水头人就有8个搭股在山西煤矿里。也就是说,这个人口不过30来万的水头镇,至少20多万人在山西有煤矿投资。
温州中小企业促进会会长周德文将这种充分利用金融流动性的机制称为“蚂蚁经济”——“一旦找准事物,大蚁群随后就过来,资本可以迅速地围绕着利润和商机积聚起来。”一种产业、一个产品、一种模式很快就会在一个村、一个乡、一个县中蔓延开来,“一而十、十而百、百而千、千而万”不断积累财富,最后形成群体性的对外扩张。
在周德文看来,深厚的民间基础和庞大的草根群体阵容,构成了浙商凶猛的底色。
陈维鹏表示,虽然他很讨厌“炒煤”这个说法,但确实温州有这么一个投机群体存在。他们主动卷入煤炭热,业务不通,对地方政府政策也不熟悉,只是利用关系搞到了矿,再到家乡去融资,买就是为了捣鼓着卖,根本不问下面能不能产煤、能产多少煤,生产安全过不过关,政策导向如何等。结果政策一紧,他们的麻烦就来了。炒房的情况也是如此。
“如果这些资本得不到合理的疏导,任由资本投机的本性横冲直撞,那下一步又会栽倒,这或许是宿命。”
山西煤炭风波还未完全平息,温商的“伤口”还未完全愈合。
“过了阵痛期,可能会逐渐转为良性。”在陈维鹏看来,山西煤改至今,对温州煤老板的不利影响肯定存在。但随着事件的发展,可能会转向“良性”一端。“温商这些年投资山西煤矿经历了不少风浪,学到不少东西,也赚了不少钱。”面对煤炭业重组,很多人都在适应角色转变。
陈维鹏说,经历过这次事件,他到云南和朋友一起投资了几个矿,但目前情况并不理想。
在山西煤改大潮中逆势而上,成立了迄今为止山西唯一的民营煤业集团,陈维鹏的同乡黄祥苗一直不愿抛头露面。一边是温州老乡的痛楚,一边是当地政府的厚爱,他没法不低调。“很长一段时间来,社会上对煤老板整体的看法并不好,但事实上,煤老板群体具有草根与时代先锋的双重特性,经过这次山西煤改洗礼,这个群体正日益变得成熟。”黄祥苗说,有媒体说此次煤改温州煤老板损失那么大,却没有一哭二闹三上吊,而是该争取的争取,该调头的调头,整体应对及时得当,而这恰恰正是温资属性的体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