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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过去了,他依然信奉新闻能让世界变得更好,本报记者对话白岩松

不谈理想,先捍卫常识

  不喜欢迟到的白岩松,比约定采访时间提前半小时到达。电梯里,他摘掉眼镜,看到记者诧异,轻声说:“这样,人家看到我,会恍惚一下,‘这应该不是白岩松吧?’”

  全国人民对他太熟悉了。我们几乎可以在任何大事件中看到这张理性严肃的脸,听到他深沉富含感情的声音。

  采访白岩松是个难题。问题难免还是围绕着“幸福感”的缺失,新闻人的困惑,你是个什么样的人等,而这个善于应对、表达与总结的人,反应迅速、思维清晰、逻辑严密,容易让人产生无从下手之感。

  白岩松说自己是活跃而好开玩笑的人,他喜欢带着家人到杭州瞎溜达,去梅家坞喝茶,连丝绸城哪几家店的丝巾好都清楚。“有一年是11月底去的杭州,连主要旅游景点都没有人,走在苏堤上的时候,非常萧瑟,你感觉的不是美,而是西湖拥有的东西都属于你了。”

  理想主义者与谈理想主义的混混

  是有区别的

  记者(以下简称记):在《痛并快乐着》的后记里,您希望40岁的时候很多问题已经没有了,您当时担心的是哪些问题?

  白岩松(以下简称白):那些没法用数字衡量的目标,比如尊严、幸福、民主、自由等等。改革三十多年了,我们汽车、房子都有了,但是一些你期待的东西还没有随之同步而来。

  这几年我一直在思考:做一个什么样的既得利益者?你可以依赖你以往取得的某些东西,让自己的利益获得很好的保障。但如果你要向前走,你就不能做一个既得利益者。过去我在乎声音的力量,现在我在乎万千声音中的一个。

  今年有一次在人大给学生上课,我讲了一句话,人要信点什么,虽然你很聪明,你知道你信的东西不一定对,但是逗自己玩也要让自己信点什么。我起码还在信,新闻有助于社会变得更好,哪怕一点点。

  

  记:《东方时空》和新闻评论部的理想主义旗帜,在这十年处于艰难的境地,您怎么看这个变化?

  白:不要总谈理想,干嘛总谈理想。我现在很怕谁天天嘴上挂着理想,我想问的是你的事干得还可以吗?如果所有人都是理想主义者,像一把火,会烧掉这个世界的。

  我觉得理想主义者只要占10%就好,剩下80%是职业人、专业人、敬业人,还有5%—10%的混混,这是一个正常的社会。我觉得新闻这行业也是10%的理想主义者,然后大部分人是职业人,就是任何事情交到他手里都是水准线以上的。

  谈理想很时髦,但真的到了一定年龄之后,你会发现不能空谈。最重要的是先要有那70%、80%的职业人做基石,这个事业才有希望。然后谈理想主义者才会靠谱。否则的话,你没发现我们的团队当中有很多人是用谈理想的方式做混混的事吗,所以我不太谈这个东西。

  记:所以您觉得自己是职业人?

  白:我首先必须职业了,然后谈理想主义才有说服力。如果你的任何活都是摁倒葫芦起了瓢,周围人都要给你擦屁股,你还天天嘴上谈理想主义,我觉得那是空想主义,那就是混混。你要知道大部分的混混就是以谈理想主义为主要职业的,所以你有时候很难分清理想主义者与谈理想主义的混混的区别。

  中国人很明白自己要什么

  实践的时候却往反方向走 

  记:您在书里说您说要捍卫常识,这两年,包括梁文道、李承鹏等,好像媒体人在特定的情境下都意识到了这点。

  白:常识一直就放在那,走了多远的路,最后还是要回到最核心的部分。现在谈论常识多了我觉得不是坏事。但是,谈论它的人多了不意味想要捍卫它的人多。

  其实很多东西是一个源头,不要去谈很多大的空的东西,先回到常识,当常识成为一个社会运行的基础的时候,这个社会就会比较靠谱,不会让人担心。我觉得大家都重新回到这一点,是因为原来以为常识会跟着GDP的增长一起增长,后来发现不一定。所以现在依然是一个要捍卫常识的时代。

  记:前几年大家都没意识到常识的重要性?

  白:那说明中国人现在落地了,中国人必须落地。我觉得现在的中国人希望更务实,务实这个国家会走得稳一些。

  记:有常识维系,人心也会安一点?

  白:我相信每一个人都会有这样的阶段。一个社会进步了,财富不像过去那么匮乏了,人会越来越意识到其实幸福不仅仅跟财富有关,财富是幸福的重要基础,但不是唯一的。有的时候没有财富也会幸福,但你要认为只有财富会带来幸福那你肯定是错的。我作为一个观察者,看到这个社会正在悄悄转变。虽然很慢,离大家期待的好像有点不过瘾,但在这点上我真不悲观,我觉得中国人自己会想明白这些事。如果不想明白这些事儿,白富了。

  记:所以这本书是在很合适的时候出现了?

  白:其实就是个提问嘛,然后是提个醒。我不认为《幸福了吗?》这本书最大的价值是人们从中划出多少道,然后抄在自己的笔记本上,没有用。我觉得它最大的价值是触动了你,然后你开始去思考、去出发。

  有很多人问,你最希望读者在这本书里读到什么,我说读到你自己。如果你不读到你自己的话,它又有什么意义?对于我来说,写完它的时候我已经和它完成对话了,我可以再轻装上阵,但它交给你的时候,希望它给你一点点小的不一样。我希望它能触动很多人,而且最好是不同的人,被触动的层面不一样。

  记:现在人们的信仰有危机,真诚、友情等都受到了挑战?

  白:我只是希望这个社会慢慢去建一种底线,别说那么多虚无缥缈的东西。所谓的信仰,为什么要去寻找信仰,在中国它不一定是宗教,而且过去也不是,中国人大部分是临时抱佛脚。我觉得寻找信仰,是寻找一种敬畏。敬就是你知道什么是最好的,你希望那样,畏就是什么差的你不会去做。

  中国人在寻找信仰的过程中建一个底线,然后逐渐提高底线,知道什么是追求的目标。元旦的时候我收到很多短信,发现中国人是很明白自己要什么的,只是这个明白是在发短信的时候,实践的时候不一定。所有的短信都那么强调精神、健康、快乐、放下等,在生活中会发现没有这么多人这么做,所以中国人在发短信的时候是相当明白自己要什么的,但发完之后就不一定了。这是我这个元旦很大的感触,我都想做一期节目了。

  其实中国人心里知道什么是好的,就是坚决不做。关注一下收到的短信,是否收到过玩命挣钱、找美女、升官,很少很少,大部分是反着的。可是生活中又跟这短信是反着的(笑),我看到最矛盾的中国人的内心,纠结啊,所以现在是一个抉择的时候,接下来往哪走,往短信的内容里走,还是往正在做的方向去走,还是继续纠结?

  十年过去依然信奉

  新闻能让世界更好一些

  记:对杭州印象怎么样?

  白:我喜欢的杭州不是游客的杭州。我很早就开始喜欢上西湖,曾经带着家人来过两次。瞎溜达,到梅家坞山上的农家去喝茶吃饭。

  我提议更多的人错峰游杭州。没有在深秋、初冬逛西湖的人,容易错过很多东西。中国最美的景致在最旺季的时候,是最丑陋的画面和感受。所以,最旺季的时候要去那些不太美的地方,甚至城市,你可以藏着待着。曾经有一次来杭州也是在黄金周,但我找的都是人很少的地方,去旅游之前我会做很多功课。恐怖的黄金周,美的地方没有人,但有名的地方都是人。

  记:你会一直做新闻做下去么?

  白:不知道。

  记:你幸福么?

  白:还可以吧,我现在是信奉新闻能让世界更好一些,既然还信,那就再做,有一天不信了,就不做了。

  记:听说您平时也挺喜欢逛街的?

  白:对啊,生活中好玩的事情我都挺在意,挺愿意的。新闻是我的工作,它是我生活的一部分,不是全部。

  记:可能是你主持节目时候的严肃,让观众误以为你是不苟言笑的人?

  白:我会笑着主持矿难,南方的冰冻吗?你所从事的工作会改变你,相由心生,也许有一天你会觉得相貌也发生变化,那体现了你内心的思考,想法。

  记:那你觉得你的相貌有没有发生变化? 

  白:三十岁和四十岁不一样,现在肯定不像过去长得那么尖锐。


钱江晚报 读书周刊 b0010 不谈理想,先捍卫常识 2011-01-09 nw.D1000FFN_20110109_4-b0010 2 2011年01月09日 星期日